第八十六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
她警惕地扫视了周围,确定无人后,冲上去一把捂住乌塔的嘴巴:“别说话……随我来……”
乌塔睁大了双眼,瞪着她,僵直着身子被秦羽蹊拉到了一侧,隐在阴影中。
秦羽蹊慢慢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随军之事,我事出无奈,还望博士原谅我的冒然之举,秦羽蹊在此谢过了……只是羽蹊未料博士也随在王爷左右,博士……博士?”
乌塔尚在惊诧中没有回过神来,缭绕在身边的那股幽香还有眼前乌黑的发辫,娟秀的面庞,陌生的模样,都让他感到万分不自在不适应,他想逃,什么话都不说,只想赶紧逃走。
秦羽蹊偏头看他:“博士……我……吓到你了?”
乌塔被她看得浑身发麻,别过头去,肃声质问道:“王妃即便用了假身份,也不必略去尊称,臣……臣想问王妃,私自出府,还化作女侍医,若王爷知晓了,会如何?”
说到夙恒,秦羽蹊弯唇一笑,灿烂洋溢:“本宫自有方法不让他知晓。”
她盯着乌塔,双手叉腰,一副气势逼人的样子:“博士万万不要告密,本宫现下十分安全。”
她有心在气势上压过他一头,却输在这一身俏皮的装扮上,乌塔忍不住撇嘴,平复了情绪道:“这是王妃自己的事,臣不会干预。”
她俯身一礼:“多谢博士相助……只是……本宫想再问你一事,连日赶路,王爷身体可好?前方战事形势如何?”
乌塔硬巴巴地扔了一句话:“前几日,王爷派人寄回了第二封书信,王妃想知道的,都在信中了。”
秦羽蹊气闷:“本宫一个大活人就站在你面前,怎么看他寄到宁王府的信?而且山高路远,他纵使身体不适,也不会写给我!”
乌塔见她委屈,心下一软:“王妃放心,一切安好。”
秦羽蹊安心道:“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平日多多照顾他,他年少,没有你们老练,对事难免会着急,不过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耐心劝解一会就烟消云散了。”
“王爷并未有王妃说的如此青涩,反而在臣眼中,十分成熟老辣,身边的将军没有不钦佩他过人机智的,也没有人敢惹王爷不痛快……倒是王爷若知王妃有意隐瞒偷偷跟来,肯定会大发雷霆。”
秦羽蹊仿佛被人捏住七寸,尴尬不已,再看乌塔冷冷的面目,此刻,她隐隐后悔今日遇到了他。
“得了,我知道你想揶揄我,反正是我自找的,让你说两句也无妨!知道王爷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就此告别,我先往前去了。”
乌塔想再嘱咐她两句,秦羽蹊却已走远,他慢慢皱起眉头,哭笑不得地想,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乌塔回走的路上叮嘱身边的近侍,托他跟徐医官打声招呼,让徐医官将秦羽蹊照顾好,半点苦累也不准让她吃,外派的活儿一丢丢都不允许她插手,能在营帐待着就别走出去,能睡觉就别站着。
近侍不明白,还个书的功夫,大人就对这位女侍医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了?
对徐医官传达时,近侍十分严肃,要求十分苛刻,吓坏了徐医官。
“这位姑娘可是大人头回嘱咐照顾的,你小心伺候,没准日后有的你升官发财呢!”
“是是,一定小心伺候,妥妥帖帖的。”
徐医官再见秦羽蹊时,态度大变,只差当主子侍候,谁不知道近侍口中的大人是谁呢,朵甘族长的嫡长子,宁王身边的红人,未来永安学府的博士……他一个个小小的医官若能巴结上这位大人……飞黄腾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第二日清晨,桑时早早把大家从榻上唤醒,今日是例行请平安脉的日子,前阵子因为行军跋涉,医女抛头露面多有不便,就耽搁下来了。
兵营就驻扎在王帐四周,秦羽蹊等一溜医女头戴斗笠面纱,身着木槿色宫装,出现在王帐前的时候,还是引起一阵骚动。兵营中的将士,大多是弱冠少年,未成家立业,而王府中的医女个个出落的娟秀美丽,宛如一股清流注入皲裂的土地,清润无声,步步生莲。
走在前面的久雨偷偷地掩袖轻笑,杵了杵身侧的桑时:“你瞧那人,看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桑时也红了脸,不知声,只扁了扁嘴,她朝后看了一眼,六个女侍医均羞红了脸,垂着头,唯秦羽蹊满面愁容。
桑时慢走了两步,等秦羽蹊跟上来,拉住她的手腕问道:“你今日不舒服?”
秦羽蹊一愣,抬头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王帐,咽了口唾沫:“倒不是……我担心自己医术不精,一会连累了大家。”
桑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不会都无妨,进去后你躲在我们身后,听久雨的吩咐取药就成,前面那几个请脉的女侍医才是重头。就是有一点要注意,宁王面前一切礼仪规矩一丝不能落……说实话,我也是头一回见王爷,心里也很紧张。”
秦羽蹊自知担忧的不是医术,关键是夙恒旁边的长泾,不得不防,他是夙恒的心腹,宁王府一顶一的玲珑心思,要是她当医女之事败露,长泾可没有乌塔这么好心帮忙隐瞒。
“我知道了。”
帐外的近侍,仔细将药箱等物检查一遍,掀开帘子让她们进去,王帐十分宽阔,一张屏风将王帐分成两段,云帷隔出一块暗间,秦羽蹊在云狍待命。
夙恒独坐在书案前,长泾只抬眸扫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束手而立。
桑时在屏风跪叩:“尚药局药官恭请王爷安。”
过了半刻,方传来落笔的声音,夙恒站起身,拿着茶杯往外走,他心念战事,无心关注旁的,随意应道:“起喀。”
“是。”
夙恒精神依旧,黑眸光彩熠熠,秦羽蹊安心地又往里挪了挪,在阴影底下方觉得安全了。
王帐左侧放置着躺椅,夙恒坐下,随手拿起矮桌上的帖子翻看。
桑时走到久雨面前,眸色示意,久雨身侧的女侍医中走出一位,跪坐在躺椅边上,面冲前方,一手轻轻搭在夙恒的手腕上,片刻过后,收手行礼:“王爷大安,只是日夜奔波,内火不平,开几幅方子喝一喝罢。”
这边久雨着手开始写方子,那边桑时带着几个药官和秦羽蹊抓药,长泾恭候在帐门口,不知心中思虑什么,没空关注这边的情况。
方子写好,夙恒却闷声来了句:“拿来看看。”
秦羽蹊眼皮一跳,忙着躲,但桑时眼尖手快,将她抓出来,秦羽蹊瞅着方子,头皮发麻。
桑时往夙恒身上瞟了瞟,做口语给秦羽蹊:快去!
秦羽蹊只好接过方子,她低着头,几乎把腰弯成虾米,两步走到夙恒身侧,跪在原地,双手托出方子。
夙恒看帖子看得入神,并未发觉她在身侧。
只是鼻息间缭绕过一丝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禁蹙起眉头,抬首往秦羽蹊的方向扫过去,他眼风应是充满探究的,秦羽蹊垂着头都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她死死咬住唇,紧张从四肢百骸中穿梭而过……
面前的女子,带着白纱斗笠,面纱朦胧,看不清五官,但他觉得莫名熟悉,他的眸光落在她黑亮的辫尾上,似乎又陌生起来。
就在夙恒准备命她摘掉斗笠时,长泾在门口喊道:“启禀王爷,博士求见。”
夙恒“嗯”了声,一把拿过方子,粗略看了眼,又放还到秦羽蹊手中:“都退下吧,药就不吃了。”
秦羽蹊大松一口气,一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后又暗暗诽谤,夙恒这个凡事凑合的毛病,身体是战斗的本钱,勿以善小而不为,这药汤必须要让他喝下不可!
秦羽蹊起身随着桑时久雨走到门口,躬身朝方才进来的乌塔行礼,乌塔神色紧张地扫了眼秦羽蹊,心下长舒一口气……方才他的近侍随口一句,说今日是医女请脉的日子,吓得他从榻上翻跳起来,书本撒落了一地……
好在秦羽蹊头戴斗笠,并未被发现。
可刚掀帘子的瞬间,他看见秦羽蹊跪在夙恒面前,还是急的冒了一头的汗。
夙恒看到乌塔的仓促,笑道:“如此着急,是想到什么攻城的好法子了?”
乌塔抱拳一礼:“臣昨夜遍寻兵书阵法,确实找到了万全的方法……”
王帐里两个人谈的热切。
秦羽蹊随着桑时久雨走出帐外,忍不棕头瞧了一眼,帘子被鼓鼓的风吹得扬起,夙恒指点江山的背影在眼前忽闪忽闪,她不得不承认,夙恒说的对,是男人就该干一番大事业,报效家国,建功立业。
想起乌塔刚刚突然地出现,他面上尽是担忧,汗水点点冒出来,着急又落魄,与他素日的沉稳冰冷相去万里。秦羽蹊不禁掩袖笑起来。
回到营帐,桑时累呼呼地往榻上一仰,兴奋地大声喊道:“我见了王爷喽!”
久雨瞟了她一眼,忍俊不禁,又将方子收到盒子里,却被秦羽蹊拿了出来:“我来收着吧。”
“好。”久雨转而去整理药匣,榻上的桑时转了个身,趴在铺面上,问方才请脉的女侍医:“洛英,你刚才给王爷请的脉,王爷脉象如何?”
名唤洛英的女侍医笑道:“桑时姑娘可别问了,我当时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一出王帐统统忘到姥姥家去了!”
桑时点点头,又看向秦羽蹊:“秦儿方才吓坏了?”
秦羽蹊抿唇笑道:“惊吓算不上,受宠若惊吧。”
久雨一挑眉头,打趣道:“秦妹妹真会说话,依我看,就是桑时居心不良,自己害怕不敢上前,就把你打发过去。”
桑时拿起枕头作势要往久雨身上砸:“你不要挑拨离间&怕嘛……是有一点……可是王爷那么英俊威武,谁不想过去偷看两眼,我……我这是疼爱妹妹,才把这机会让给了她!”
秦羽蹊摇摇头:“罢了罢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你们可别争抢了。”
桑时一嘟嘴,朝久雨扬了扬下巴。
久雨“哼”了一声,转身到一边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