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乱世飘摇风雨过（十三）

只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全身早已无力，哥哥、秀姨、祝老板、绣娘……

一张张脸在眼前晃过，那么清晰，却那么令人心碎。

“魅儿抱抱，魅儿抱抱……”

“这个是魅儿哦……”

“祝少爷小姐福寿安康！”

“小姐，吃饭了。”

“小姐，天冷了，多加点衣服。”

“小姐，喝药了。”

“小姐的手真巧，绣出来的东西真好看。”

……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反而越见清晰。

哥哥，秀姨，祝老板，各位大娘，黄泉路上走慢点，等等我，千容魅来陪你们！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死了，就没什么牵挂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猛地又是一口腥甜的鲜血，瞬间涌出喉咙，为什么，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我好恨，我好恨！

“魅儿！”预期的轰然落地并没有如期而至，耳边一片厮杀声，随着这声再熟悉的声音，人落到熟悉的怀抱，随着他的飘动在空中转旋，落地。

迷离地睁开双眼，模糊看见熟悉的脸庞，写满心痛和着急，会心地笑了笑，意识却开始模糊，耳边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意识越来越飘渺，直至堕入无比的黑暗里。

……

梦里，好乱，好可怕，到处都是血，哥哥的血，秀姨的血。娘冷着脸看着我，怪我，怨我，恨我。

我死了吗？为什么连死都这么不让我安稳？

泪水止不住地流，可怎么流却带不走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悔！我害死了哥哥，害死了秀姨，害死了祝老板和那些绣娘。

感觉自己在飘，一直在飘，怎么也不能落地，那种漂浮感好可怕，没有尽头，伸手想抓住什么，不让自己再飘。

抓住的是一双温凉的手，感受着那双手传来的安心感，突然间，就安定下来了。

“魅儿，你什么时候才醒来呢，不要再让我等了，好吗？”

“魅儿，院里的桃花开了，很美，起来看看好吗？”

“魅儿，不要再睡了，再睡啊，天又要黑了呢。”

“魅儿，你知不知道，娘和吟吟每天都来看你，其实，她们也很疼你的，我还看见她们偷偷地抹眼泪。”

“魅儿，你知不知道青菱的眼睛都哭肿了。”

“魅儿，你知不知道，萧寒、大海、雪影和吟风，他们哪一个不是铁铮铮的汉子，纵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哼半声的人，他们居然都为你落泪！”

“魅儿，你知不知道全府上下的人天天拜佛烧香，一心希望你醒来。”

“魅儿，别睡了，渺月宫上上下下还等着你啊。”

……

“可是，魅儿，你为什么还不醒？”

“你哥哥走了，并不意味着你没了亲人啊，你忘了吗？你还有双儿这个姐姐啊，你还有我啊，还有爹娘啊。”

“这么多的人为你伤心，你怎么可以不醒？怎么可以让这么多的人愁眉不展，空留叹息！”

“你又知不知道这种看着你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我自己死了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你到底知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

“坚强如你，怎可轻易放弃？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此生定随君左右，不离不弃。君若要这秀丽江山，我便陪你开启盛世基业，陪你坐拥江山傲视天下，看你受万世敬仰’言犹在耳，可为何你却要放弃？”

“魅儿，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我会痛的。”

“魅儿，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

……

轩翌，是轩翌啊，是轩翌在和我说话，他在伤心，他在难过，他在痛苦，他又皱眉了。

最不喜欢轩翌皱眉头了，我怎么能让他皱眉呢？

轩翌在等我，轩翌在等我。

还有好多人在等着我醒来！

他们在伤心，他们在自责，他们在内疚！

我怎么能让身边的人如此痛苦呢？

不该，不该！

不能睡了，不要睡了，不要睡了，不要让他们伤心。

吃力地挣扎着，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清隽而带着疲惫的脸庞，静静地靠在床边浅眠，浑身散发着悲凉的气息。

他的手正紧紧握着我的，生怕我不见。

他瘦了，憔悴了，颓然了……

心一紧，颤动着抬手去覆上他的脸，呢喃着：“轩翌……”

我轻微的低唤惊醒了他，他抬起幽深的眸光，怔怔地望着我，嘴边的笑意散开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魅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下一刻，早已被他紧紧揽在怀里，起伏的呼吸声宣示着他此时难以抑制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