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永诀
吴晓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睁大双眼，问道：“哥哥何时见过那凶手？”
徐峰眯起双眸，想起那日从冯府出来，路上听见有人叫喊，忙着赶去之时，目光一瞥所见的那消失眼前的粉色裙裾。
吴晓峰听罢，带笑道：“原来如此，我先给哥哥端酒去。”起身便入了内室。
这一次却耽搁了挺长时候，正在徐峰想入内查看的时候，吴晓峰走了出来，徐峰乍看见那身影，惊得便跳起来，手按腰间刀柄。
吴晓峰噗嗤一笑，拎着那裙摆转了个圈儿，身形竟有些灵动，笑道：“好看么？”
徐峰毛骨悚然：“你从哪里找来的这、这衣裙？”
吴晓峰道：“外头都有卖的呢，这个是在成衣铺里买的，好多人买呢，我去的时候，只剩下这件了呢。”说着，嫣然又是一笑，“如果凶手穿着这样来杀我，见了我这般，会不会错愕？”
徐峰竟无言以对。
吴晓峰将手中托盘放下，里头放着一壶酒，两个瓷杯。
换了衣裳后，他的兴致仿佛颇高，又笑看徐峰道：“哥哥如何只管看？难道真的那样好看？”
徐峰心中忽地没来由有些难过：“晓峰…”
吴晓峰道：“我若就这样死了，倒也使得，毕竟并不难看。”
徐峰喝道：“晓峰！”
吴晓峰有些受惊似的抬头，看了徐峰片刻，忽然说道：“哥哥来吃酒吧，吃了酒，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件事，好不好？”
徐峰迟疑看他，回头又看那酒壶，正欲走过去，外头便传来响动，竟是齐铭带着衙役上门来了。
谁知一别，便是永诀。
秋雨寒凉，偌大的宅邸，冷气森然，徐峰叫人抬一口棺木进府，放在堂间。
他不顾腌臜，亲自抱了那无头尸首，很慢很轻地放了入内。
徐峰并没有给吴晓峰换衣裳，只是略微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了的衣襟。
毕竟吴晓峰说过，他很喜欢穿这一身儿，只不知道那凶手下手的时候看着这般的他，会是何种心情。
没有再多的人在身旁，徐峰也不想有许多哄闹的声响。
顷刻，来来往往的人陆续走的一干二净，这不祥之地，自无人愿意多行逗留。
很快地，天便黑了。
看门的老仆哆哆嗦嗦来点了灯，哭了两声儿，自己换了素衣，戴了白布条，灵前烧了两张纸，便退了出去。
徐峰自己跪在灵前，将那一叠叠的黄纸一一烧来。
薄薄地黄纸在盆内被火焰吞噬，卷起，又随着外头一阵风旋进来，微微起舞。
徐峰将原先那一壶酒拿来，仰头喝了两口，又将余下的浇落地上。
徐峰记得那个曾总是叫着自己“哥哥”的少年，吴晓峰幼年失了双亲，家里长辈贪吝，曾想吞了他们这一房的田产，吴晓峰无力反抗，是徐峰出面儿替他摆平了，以后又带他出入几回，周遭才无人敢欺负他。
自此之后吴晓峰便跟随徐峰左右，看似好友，实则如小跟班儿般。
只是徐峰并不十分在意吴晓峰，毕竟如他这样的人，结交的狐朋狗党到处都是，吴晓峰不过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夜幕降临，偌大的吴府，不知从何处又传来吟唱的声响，空洞阴森的灵堂里，徐峰一抖，双手陡然握紧。
刹那间，耳畔竟又响起少女的笑声，以及有人叫道：“哥哥救我！”此一刻，竟不知是那少女的声音，还是……
眼前一阵混乱，记忆浮现，仿佛真真切切地听见有人在耳畔叫：“哥哥救我！”
声嘶力竭，从……密林中传了出来！
仿佛是门响——“吱呀”极沉闷嘶哑的一声。
徐峰蓦地抬头，此刻他已经什么也不怕，恨不得那凶手就立刻出现眼前，拼个你死我活也就罢了。
然而就在抬头的刹那，徐峰浑身汗毛倒竖。
入眼的，先是一双猩红色的绣花鞋，于棺木之后，触目惊心，再往上，仍是那白绫裙，镶边儿绣花的粉红色对襟褂子……徐峰深吸一口气，待看见那来人的脸之时，整个人一晃！
他以为是自己震惊过度所致，忙站起身来，谁知双腿一软，竟未曾站稳，膝头一屈，竟往前半跪下去。
百忙中，徐峰用腰刀抵住地面儿，咬牙抬头，但脑中混沌不清，眼前所见也有些模糊，那个人的脸仍在眼前晃来晃去，似清楚，似迷幻。
徐峰眯起眼睛盯着那人，喉头动了动，额头有冷汗滑落，口中嘶哑含糊叫道：“晓、晓峰…”眼前一黑，往前彻底栽倒！
是夜，顾瑾言和傅云泽并未回客栈，而是留在了县衙之中。
守在吴府的捕快已经换了两班，据说徐峰一直跪在灵堂之前，悄无声息，并无异动。
齐大人望着面前一盏罩灯，已经出神许久。
县衙负责做饭的老仆端着托盘入内，顾瑾言接了过来，又示意他噤声，那老仆便悄无声息又退了。
顾瑾言将托盘放在旁边小桌上，打开看时，见不过是一碗青菜汤，一条干煎鲫鱼，一碟子梅干菜炒腊肉，外加两碗白米饭。
还未入口，只看了两眼，又轻嗅了嗅，便发现那菜汤有些油腻过甚，鲫鱼也略糊了，且是腌过的，透着一股齁咸之气，梅干菜炒腊肉倒是做的地道，只不过加了辣。
顾瑾言盯着瞅了会儿，又看傅云泽，料想他定是吃不惯这些的。
果然，傅云泽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就皱了眉头，不过夜色深沉，似乎也没什么胃口，便也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顾瑾言只得将菜饭端出来，摆在桌上，又轻轻招呼道：“齐大人，用晚饭了。”
唤了两回，齐铭方回神，也不答话，只是走到椅子边儿上坐了。
顾瑾言见他虽走了过来，眼神仍是直的，显然在想事情，便一笑，自己捡了筷子，倒过来双手递了过去：“齐大人？”
齐铭不语也不动，顾瑾言往前轻轻再一送：“齐大人，该用…”
话未说完，不防齐铭抬手，手正碰在那筷子上，顾瑾言也不想会如此，手一松，那双竹筷便“啪”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