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nbsp; 阴差阳错



老魔修的目光在泣不成声的少年郎身上打了个转, 落在那块小小的石头上,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

“你要这慧心石也没用,不如卖给我吧……”

少年抬起头, 握紧剑柄,血红双眼里『露』出困兽般的凶光。

老魔修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忙不迭地解释:“这是石头不是魂魄, 你就是再给她找个躯壳也没用……你对我撒气也没用……”

丁一松开手,剑“锵啷”一声掉在地上,眼神狂『乱』:“不对, 她不可能是傀儡人,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屋外, 我听着她呱呱坠地,我看着她长大的……傀儡人不会长大……”

他的双眼变得灼亮, 仿佛燃着两团火:“定是那妖物的诡计,它害了我的小顶, 故意留下这石头骗人……”

老魔修摇摇头:“这小姑娘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慧心石老头不知道, 不过你说傀儡人不会长大,这却是未必。”

他顿了顿, 摇头晃脑地卖弄道:“这慧心石是千年慧心兽的心窍里结出来的,你想必也知道吧?”

丁一默不作声, 他不关心慧心兽,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小顶不可能是傀儡人,他们是合起来骗他的。

老头自顾自接着道:“世人但知其一, 不知其二,都道只有雄兽可结,雌兽无石,其实雌兽也可以结出慧心石,只是要活到万年,万年雌兽结出的是另一种慧心石,若是放在活人躯壳中,那人便能如活人一般行走起卧,若是放在孩童躯壳里,还能像活人一般长大。雄兽之石『色』青,雌兽之石『色』红有纹,你这块就是雌兽之石。”

千年雄兽已经极为难得,数百年前便已绝迹,万年雌兽更是稀世罕有。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三块,少年手中的就是第三块。

他『舔』了『舔』嘴唇:“你姑娘这颗是怎么来的,老头也弄不明白,不过她躯壳没了,你留着这石头没用,不如……”

丁一双目失神,只是紧紧地握住慧心石,石头的棱角嵌入他的手心,但他已感觉不到疼了。

老魔修还在喋喋不休,但他什么也听不见,良久,他失神的目光终于落到那本古怪的书上。

老魔修皱起脸:“如果我是你,就不去碰那本书。”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覆着白膜的左眼:“知道老头这只眼睛怎么瞎的么?有的事不该你窥探,还是少知道为妙,睁只眼闭只眼,才能活得久。你还年轻,忘了这事,稀里糊涂地修你的仙吧。”

丁一朝他看去,涣散的目光凝了凝。

这老头白发缠结,衣衫褴褛,像野狗一样窝在半人高的荒草中,他自称活了三千多岁,与行尸走肉何异?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一个明白。

修仙?他踏上仙途便是为了带她离开那对不堪的父母。

也许他那时该大胆一点,求师父带她一起走,那样他便一辈子不会知道真相。

但他那时候太小,太孱弱,他听见师父拒绝了她天赋上佳的双生哥哥,便不敢开口恳求。

可眼下说什么都太晚了。

老魔修半真半假地劝道:“少年人别钻牛角尖,只要有命在,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丁一一笑,做下这些事,他还能回头么?

他眼中闪过决绝,伸手翻开了第一页。

双脚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用锉刀锉他的血肉。

他一目十行地读下去。

一行行字,就如一排排的钢针,刺着他的双眼。

这才是他熟悉的小顶,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所思所想,该是书里这样,可怜而软弱,让人忍不住想为她遮风挡雨,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不一会儿,他的双脚消失了,化成了一缕缕油墨,飘进了书里。

他仍旧不罢手,一页页地往后翻,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滴落在满是尘土和蛛网的石板上。

双腿都化作了油墨,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丁一。

简单的两个字,莫名其妙地出现,仿佛是写书人随手拈来敷衍人的。

他看得很慢,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脑海中,但是再慢也花不了多久,他总共只有短短数页,突兀地出现,突兀地消失,只留下一包带血的糖莲子。

他看着他们用他沾着他血的糖莲子媾和,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从痛哭流涕到婉转呻.『吟』,在『迷』『乱』中倾诉着对另一个男人的衷肠,彻底忘了他的生死。

两行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他会为了她将生死置之度外么?

会的,他为她而生,仍旧会义无反顾地为她而死,他的一生就是薄薄几页纸,一个笑话。

他无法再翻动书页,他的双手也已化作了油墨,一阵风吹来,将书翻过一页。

在彻底消失前,他看见两个段落的空白处,一缕缕油烟缓缓汇成一行字:很久以后小顶终于知道,这世上唯一真心爱她的阿一哥哥,早已葬身魔域,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

少年消失后,那本怪异的书瞬间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被风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老魔修蹲伏在一旁,静待了许久,见没什么动静,这才走到少年留下的一堆故衣边,先把慧心石揣进灵府里,然后捡起丁一的乾坤袋,把散落各处的阵石和捕鲛阵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正要去捡丁一的佩剑,忽听墙外传来脚步声,声音轻捷,一听便是修为深厚的修士。

老魔忙闪身躲在一根粗大的断柱后,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两个身穿黑衣、戴着帷帽的修士走进来,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蹲下身,在丁一的衣裳里翻检了一番。

一人道:“我们看着他进来的,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另一人道:“那老东西呢?找出来问问。”

两人说着便在各处搜寻起来。

老魔修凝神屏息,悄悄咬破指尖,挤出血,在身周地面点了几下,用阵法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两个修士搜寻了一圈无果,第一人道:“那老东西滑不留手,惯会藏头『露』尾,怕是知道惹祸上身,钻地下去了。”

另一人道;“不管了,带上剑和衣裳,先回去向主君复命。”

……

小顶在渔人王老六的渔船上待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王老六用一件旧衣把她包起来,打成包裹背在肩上。

“别傻站着,帮你娘把鱼倒进车里。”那渔人吩咐儿子。

板车木轮辘辘作响,小顶被布裹着,看不到外头的情形,只觉得一颠一颠,不时听见人来车往的声音,还有灵兽坐骑踢踢踏踏的足音。

过了约莫两刻钟,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嘈杂了,尽是吆喝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显是到了集市。

不一会儿,颠簸停了下来。

王老六和儿子把油毡布铺在地上,把半板车鱼卸下来,然后用手把鱼拢开,整理出一块地方,取下包裹打开。

周围乍然一亮,一股令人窒息的腥味扑鼻而来,小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一堆鱼虾包围着。

小顶做了几个月的人,乍然做回炉子,精光赤条条地供人围观,一时有些不自在。

但她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更不能找件衣裳给自己盖上,只得大剌剌地袒『露』着漂亮的肚子。

王老六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卖鲜鱼活虾咯,刚打上来的,走过路过瞧一瞧咯——”

便有人闻声驻足,在摊前挑挑拣拣。

“你这卖鱼的怎么还卖起香炉来了?”有个挎着竹篮的大娘纳闷道。

王老六道:“这是我打鱼捞上来的。”

大娘蹲下来『摸』了『摸』小顶的肚子:“倒挺滑溜,多少钱?”

“十块上品灵石。”

大娘“腾”地站起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叉着腰愤愤道:“你倒不如去抢!五块下品灵石,我捎一只。”

小顶:“……”她以为十块灵石已经是她炉生的低谷了,没想到还能继续沦落。

王老六梗着脖子道:“你嫌贵,我还不舍得卖哩,这可是在千叶城外河里捞着的,上面还刻了字,没准是哪个大能掉的法器哩。”

这话一出,众人都哄笑起来:“王老六,你想发财想痴了吧,什么大能的法器能给你一个凡人捞到?”

另一人道:“什么大能的法器是只香炉?”

还有个油头滑脑的闲汉凑上来:“你怎么不说这是连山道君的香炉?就吹吧。”

小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王老六挤兑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小顶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都已经到了凡人界了,小师弟怎么不会跑这里来吧。”

小顶精神一振,这是五师兄宋明的声音,她真想大声喊他,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盼着他们能从这里经过。

“小师妹还没找到,连小师弟都丢了,这可怎么办。”这是六师兄元青的声音。

“还是再回千叶城找吧,你去城北,我去城南,就是把魔域翻个底朝天……”

有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他:“两位道君可是要寻人?”

宋明道:“足下有何高见?”

那人道:“两位这样找,恐怕没什么头绪……”

宋明和元青对视了一眼,元青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简:“还请足下指条明路。”

那人接过玉简,眼中闪过喜『色』:“两位要打听消息,地面上是打听不到什么的,得去地河市,若是两位要找的人真遇上不测,他的东西八成会在那儿,入口就在……”那人压低了声音,小顶就听不清楚了。

宋明道了谢,对元青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那儿打探打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声音离小顶越来越近。

快看我快看我,小顶恨不能飞到他们眼前去。

两人经过鱼摊,元青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了小顶:“咦,怎么有那么小的炼丹炉?”

宋明道:“给小孩扮家家酒玩的吧。”

小顶:“……”谁家小孩扮家家酒用炼丹炉。

元青:“看着不是寻常物件……这炉子怎么卖?”

不等王老六回答,宋明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捡漏!”

说完拽着师弟快步离开了鱼摊。

小顶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听见了吧,”王老六得意道,“那两位道君都说不是寻常物件。”

有人道:“十块灵石是吧?我买了。”

王老六:“十块灵石太亏了,连道君都说是宝贝,一口价,二十块。”

小顶;“……”多亏两个师兄,她的身价翻了一番。

……

宋明和元青按着那人的指点,找到了地河集市的入口。

集市隐藏在城下,一条暗河从中流过,河两岸挤挤挨挨地摆满了货摊。

每个城池都有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供人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杀人越货得来的赃物也会自然而然地流向这个地方。

两人并不像没头苍蝇一般瞎撞,找了个显眼的摊子,甩出一沓黑简把摊位上所有的东西都包圆了。

片刻之后,整个集市都知道来了两个豪客,便有人像嗅到了血腥气的秃鹫一样围了上来。

两人很快便『摸』清了销赃的所在,对上暗号,摊主将他们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从袖中拿出个乾坤袋,往地上一倒:“这些都是这三天新到的。”

元青拿起一物:“这是……”

宋明也认出来了,这是分别时六师弟给小师弟的那件丝甲。

两人心忧如煎,但不敢表『露』出分毫。

宋明道:“和这件甲一起的,还有什么东西?”

那人有些不情不愿:“这可不能告诉两位,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规矩……”

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元青得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剑快得吓人,他一直防备着,竟然直到剑架到脖子上还没醒过神来。

那人忙告饶,从怀里『摸』出另一个乾坤袋:“这些和丝甲都是一块儿的,但转了几道手才到我手上,真不知道是从谁手上流出来的……”

宋明接过来翻检了一番:“是小师弟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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