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幻颜珠碎裂,她绝色的容颜也仿佛撕开假面,变成以前的模样。而男子似乎也没有想要杀她,弄碎幻颜珠以后,松开手,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宓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一瞬崩溃:“我的脸,还给我,还给我!”她不管不顾扑上去,涕泗横流。幻颜珠没了!她再也无法去做想做的事。

取代赤水琉双,几乎是她很早以前的心魔。

赤水琉双的父亲是境主,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迂腐的守灵脉大臣。

赤水琉双千万人疼爱,自己寄人篱下。

赤水琉双姝色绝世,自己只是清丽之资。

哪怕是终身大事,赤水琉双的联姻对象,要么是惊才绝艳的昆仑少主,要么是天宫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上。宓楚恨透了,明明自己聪颖又勤奋,凭什么处处矮她一头。

三年前宓楚与风伏命暗通款曲的事,并非做得天衣无缝,在赤水翀有所觉察前,楼辛竺咬牙强行捆了女儿来到灵脉,想要好好教养她,矫正她的心性。

宓楚知道拗不过迂腐的父亲,连忙表示自己愿意跟他来,却在临行前一晚,去了白氏的仙邸,把白羽嚣骗了出来。

彼时他冷着脸:“仙子还有何事,说罢。”

到底还有着从小长大的情谊在,宓楚做的那些事,都没有摆在明面上,她哭得梨花带雨,红着眼眶不住道歉,终于把白羽嚣的冷色哭得犹疑几分。

最后宓楚告诉他:“明日父亲就要带着我离开,我从前鬼迷心窍,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大公子逝世时,也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从此我留在南镜灵脉清修,此生都不会回空桑了,代我告诉琉双,宓楚姐姐对不起她。”

白羽嚣抿着唇,把她的泪擦去。

在他少不更事时,心里到底有过眼前女子的一席之地。如今时过境迁,记忆里的人,一个个离开,白羽嚣到底也是有些伤感的。

宓楚便在这时,向他讨了幻颜珠,说从前招惹过风伏命,此后只想改头换面,好好生活。

男子一叶障目时,往往不懂女子生出的嫉妒心。

犹疑片刻,白羽嚣想,幻颜珠不是什么宝贝,还是兄长和琉双已经不要的东西,便随意给了她。

宓楚跟着父亲来到灵脉,当即幻化成赤水琉双的容貌,楼族长看见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女儿鬼迷心窍,岂是她口中的悔改!

他为了阻止她犯错,把她幽禁在南镜灵脉处,这一关,就是三年。

风伏命忙着征服八荒,没有时间管她。这就这样一直被关着,直到今日晏潮生和宿伦到来。

一朝梦碎,宓楚简直恨透了眼前的人。

那人却不再看她,反而看向她身后的楼辛竺。

楼辛竺扶起她:“宓楚,你可有事?”

见女儿的容颜变了,楼辛竺脸色也是一变,看向来人:“阁下法力通天,今日前来,可是要我南镜守卫的性命?”

楼辛竺不是宓楚这样的修为,一眼就看出,哪怕整个南镜的仙兵一拥而上,都没法和眼前的男子打。

神农鼎才能融化的珠子,他能徒手捏碎,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然而那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不为杀人而来,是为了结一段因果。”

晏潮生从体内,抽出一丝灵髓,送至楼辛竺面前:“上古血脉灵髓,自此因果两清,楼族长,多多保重。”

说罢,晏潮生毫不拖泥带水,带着宿伦消失在南镜。

楼辛竺怔然看着空中法力充盈到可怕的灵髓,不解极了,他追了好几步,终于想起这人哪里眼熟。

此人不是三年前,被诛杀在大殿的那个妖族晏潮生吗?

宓楚抬眸看着那缕灵髓,楼族长叹了口气,把灵髓收起来,也没有说给她。

这样的东西,吸纳了不知是福是祸,此人来历不明,纵然女儿想要,他却不能真的给她。

平平静静,明哲保身过日子不好吗?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全是守灵脉落下的病根,早晚会离开。宓楚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一定会把她安排妥当,又哪里用得着她卑鄙谋划,走一条肮脏的路?

*

楼族长,不,或许晏潮生该叫师尊。

妖君陛下还未觉醒之时,年少在空桑修炼,受尽欺辱,九死一生。

唯一那一丝生机,是当初守护灵脉归来,早有远见的楼辛竺给的。他引晏潮生入仙门,恩情不可谓不大。

相繇王族有很多缺点,心性冷漠,刚愎自用。然而他们知人善用,赏罚分明,大恩必保。

属于妖君晏潮生的记忆里,与现在的发展全然不同。

那时他入空桑,琉双已经死了。空桑并没有这样一位少主,只有受尽恩宠的宓楚仙子。

楼族长给过许多恩情,还想把女儿许配给他。晏潮生不置可否,宓楚却抵死不愿,楼族长没了办法,只有一个请求,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保他女儿宓楚活下去。

晏潮生记在心里,后来宓楚表示想要去他身边,他把她接了回来,才有后来那一段,琉双与他解灵的故事。他任由她误会,冷眼看她离开。

多少年前,那个娇娇爱哭的姑娘,委屈地心都要碎了,以为夫君喜欢的是别人,把她当作一个替身。

殊不知,他当初心怀鬼胎,故意落入苍蓝仙境,后来一个憨傻可爱的姑娘来找他,非要报恩。

他抬眸看她,看见一张纯挚的绝色容颜。

真漂亮可爱,跟清晨的云霞一样,朝气蓬勃的。他心想,那是他与宓楚同门数年,从未在宓楚身上生出的感受。

这么好看又蠢笨,相繇王族的人,天性凉薄,倒不会为了这么个漂亮点的玩意心动。不过,晏潮生心想,在剜她的心之前,哄哄也不错,她说不定还能乖乖答应淬炼徽灵之心,能省很多事,令他族复兴。那时候晏潮生早已踏过红尘,认识她时,一身泥泞,不觉得做了坏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他问:“叫什么,哪里的小仙?”

她掷地有声,清脆答道:“回大人!小仙琉双,是苍蓝仙境的一株仙草,如今一百岁啦!随时可为妖君大人效命。”

不知为什么,他就有些想笑,于是真的笑了,自投罗网,蠢笨不堪。

直到很多年后,晏潮生被天雷击得神魂溃散,犹如厉鬼,也要爬着去找她,方知,从一开始就错了。

哪怕他卑鄙得直接剜去她的心,也不该自不量力,去尝试情爱的滋味。

他溺死在无尽灿烂中过,自此万年孤独,一个人独坐山巅,入目种种,全是煎熬。

纵然没有资格,可逆天改命,忤逆天道被劈成灰,他依旧疯狂地想见到她。

遇见一个渣滓,他垂眸想,没办法,算她不幸。

第91章 纠正

晏潮生办完南镜的人,把宿伦一道提了回去。

他言简意赅:“尽管跑,腿打断。”

宿伦:“……”

狐狸这种狡猾的种族,惯会作壁上观,偷奸耍滑,哪怕别的种族灭绝完,他们总能一息尚存。

而今晏潮生平静却狠决的话,听上去就不像是开玩笑。宿伦讪讪跟着他回来,心里还在想方才见到那一幕。

他探究地看向晏潮生,总觉得妖君知晓得未免过多,不过任由他聪慧,也不可能想得到眼前的人究竟来自何处。

晏潮生本就没打算隐瞒什么,比起少年时,后来的他脸皮又厚又刻薄,连相繇血统都没瞒着宿伦,他的来历也不打算瞒着。

他们总能想通,毕竟泑山破,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佐证:他是未来一统几界的君主。

留着宿伦大有好处,这人实在是用得顺手,卑鄙些都无妨。

这段时日鬼域来了不少仙兵探子,全被伏珩拧碎了脖子,晏潮生并不忙碌,他翘着腿,在宫殿听说书。

蝴蝶精惯会逢迎,从人间寻来了这么一个妙人先生,三年来仙界、凡间的大事,先生都有涉猎,说得也动听有趣。

晏潮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琉双,他与她阔别太久,贸然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想被她认出来。

他这个卑鄙无情的妖君,在她记忆里并非什么好东西,重来一次太难了,不若留给她那个为她牺牲一切的少年,至少纯净无暇。

“说罢,把你知道的,不论虚实,全部说来听听。”

晏潮生有少年时自己的记忆,他苏醒那一刻,便知道,这个世界的琉双,是曾经的小仙草。

她还带着记忆,带着对他的恨,独独不再有对他的爱。晏潮生苏醒那日,魂魄隐约感受到指引,那是安魂灯里徽灵之心的力量,他不可置信的同时,又隐约有几分怪诞之感。

受过伤害的小仙子,不再爱自己,却会为一个傻子感动。可他不再是那个傻子,是个活脱脱损人不利己的祸害混账。

晏潮生离世三年,刚好借着说书先生的口,来了解琉双引起的变动。这个世界,到底成了什么样。

说书先生看着王座上那团黑雾,脸上的冷汗却不住往下淌。

王座上那个人,他他他是鬼君啊!好像生前还是什么劳什子蛇妖,反正每一种,都是令先生胆寒的存在。妖君陛下听他说书,他生怕一个嘴瓢人头落地。

晏潮生嘴角却带了笑,不错,重活一次,她总算聪明了许多,活得不错,以至于现在早已不是自己记忆里的世界。

说书先生从三年前说起,恰好是山主晏潮生血溅昆仑大殿那一幕,他摸了摸胡子,唏嘘不已。

“那山主怀着一腔爱慕,最后落得魂飞魄散,凄惨收场……”

说书先生并不知道眼前的妖君,就是曾经的山主。这一幕,倒是勾起了晏潮生属于那少年的记忆。

他记起少年流着血泪,胸口还揣着一件嫁衣。那少年恨透了琉双,却执着于一句,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晏潮生按住心口,属于少年的痛与恨那般清晰,仿佛就在昨日。他甚至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滋味。

若活过来的自己,没有如今的记忆,必定是要报复她的。拉她一起碎尸万段都好,绝不会容许她有生之年,有半分快活。

可如今的晏潮生,有曾灭她全族记忆的晏潮生,再明白不过她的恨。

他仅剩沉默,欣慰她的成长。曾在他身后,瑟瑟抱头躲天雷的小仙草,总算有了长进。懂得杀人,也比傻愣着被人欺骗被人剜心要强。

晏潮生与那个纯粹的少年晏潮生不同。

他没有遇见琉双的那一世少年时期,实在太苦,连恨这样的情绪也鲜少有人分给他。

晏潮生想:这样很好,她的爱给过他,恨也只给了他一个人。都是属于他的,不会分给旁人半分。

想起她带着恨的目光,身体里竟隐隐兴奋。

晏潮生叹息一声,笑着撑住额头。真是……令人心情复杂。这样的自己,再次见到她,她必定讨厌死他了,指不定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不同。

哪里敢一回来就去见她,好好一盘局,不能再弄糟。

先生口中的话题丰富,旋即又说了些风伏命干的大事,晏潮生若有所思:“倒是和我记忆里,有些出入。”

说着说着,先生想起一件事。他来之前,收了蝴蝶精贿赂,丛夏只有一个要求:抹黑赤水琉双!

于是先生连忙补充道:“赤水氏小少主,可谓是个风流人物,三年前,在空桑大殿,设计害死妖宫山主,后几年,又与昆仑少主不清不楚。她与父诀别,在昆仑住了很长一段日子,昆仑少主爱重她,处处以她为先。最早,这位仙子还与天君有过一段,据说初见,天君便被她容貌吸引,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算起来,与她有过首尾的,不知凡几……”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