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吻别

卫生间里,鸿离打开水龙头,一任眼泪泛滥开来。

过了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撑着面盆,抬起头,瞪视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面容憔悴,发丝凌乱,有一对失神的眼睛,眼眶周围青色的眼晕使眼睛显得格外大,那样子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

她忽然前所未有的痛恨起镜子里那个自己来,她这两天流的眼泪已经太多,多得使她自己厌恶,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狂喊:许鸿离,难道你就只有这点出息吗?难道这点挫折就将你打败了吗?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鸿离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将赖宇明送到她面前的食物推开,只是冷冷道:“赖警官,既然我是个嫌疑犯,我可以要求见一下我家的律师吗?”

“律师?”

“是。”

“好的,我马上就去给他打电话。”

赖宇明走了出去,打了一个电话,片刻之后他回到病床前,对鸿离道:“他一个小时之后就到。”

鸿离静静的坐在病床上,说道:“赖警官,说说你的真实意图吧,想从我的口里知道些什么?”

赖宇明愣住了。

鸿离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锐的笑意,“四个组的警察,二十四小时值守,这样兴师动众的守着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嫌疑犯吗?”

“我……”

“别说你来是为了跟我叙旧,我不想听,请拣重点的说,好吗?”

鸿离冷冷的打断他。

赖宇明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就跟你谈正事。”

“你说。”

“关于你父亲的那件案子,有太多疑点,让我们不得不怀疑,有一个幕后黑手,在利用警方。”

“有哪些疑点?”

“首先是游艇爆炸的事情,我们的人还没有接近游艇,游艇就爆炸了,那个时候,到底游艇上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的死,跟警方没有关系?”

鸿离冷冷反问他。

赖宇明点点头。

鸿离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赖宇明怔住了,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任何话,你都不会相信,但是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鸿离冷冷打断他,“说说你的怀疑吧,你觉得真实的情况可能是怎样的?”

“在你父亲交易的那天早上,在我之前,有人秘密向警方告知了此次行动的准确时间地点,所以,这个神秘人,才是此次事件的主谋和元凶。”

鸿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

赖宇明沉声道,“在这件事当中,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得到最多的利益,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现在烈羽是谁在掌管?”

“赵城源。”

“赵城源?怎么会是他?”鸿离又惊又怒,

“是燕婉,她签了一份转让股份的协议给赵城源,将烈羽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了他。”

“燕婉……燕婉呢?”

“燕婉被赵立恒逼婚,她跟人……逃走了。”

“逃走了?跟谁?”

“跟林力伟。他们结婚了。”

这一次,鸿离出人意料的没有发火,只是喃喃道:“这个傻丫头!”

“我要说的第二个疑点,是车祸的事情。你的跑车,后来经过警方查验,是有人将你的刹车系统破坏,导致刹车失灵,才出的车祸,这个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致你于死地!”赖宇明继续道,

鸿离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什么?”

“赵城源知道了我爹地的计划,于是他就玩了这个借刀杀人的计策,他先是向警方泄露了这次交易的消息,最后,又找人暗算我,等到我和我爹地都死了,他的儿子就可以欺骗单纯幼稚的燕婉,让她将烈羽的股份,全都转让出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执掌烈羽,将许家的所有财产全都弄到手!”

鸿离的这一番推测,有理有据,让赖宇明也不得不佩服起来。

赖宇明问道:“还有,为什么那天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阳明山的交易取消了?”

鸿离道:“我在出车祸之前,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赵立恒,另一个就是洪波。赵立恒说我爹地的游艇在公海上出了事,我才会开车出门,半路上,洪波又给我打电话,说阳明山的交易取消,让我们不要去了。”

“洪波?这个人在这件事情当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赖宇明看着鸿离,鸿离也是缓缓摇头。

就在这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赖宇明抬头道:“请讲。”

进来的是刘美君,她说道:“赖警官,烈宇集团的律师来了。”

“请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胖胖的律师马田来到了鸿离的病床前。

鸿离已经完全的平静了下来,她向马田了解了烈羽的现状。

幸好当初许宣哲早有远见,将烈羽的黑道生意和白道生意分开来经营,所以虽然烈羽的黑道生意,诸如赌场,地下钱庄之类的生意全被警方查封,但是,奇迹般地,烈羽的合法生意竟然保留了下来,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些生意,已经有了新的主人,那就是——赵城源!

鸿离瞪视着马田:“怎么会这样?”

马田额头渗出了汗珠:“因为大小姐你昏迷不醒,所以二小姐不得已行使了她的监护人权利,将许家在烈羽所有的股份,全都转手给了赵城源,现在,烈羽的董事长是赵城源。”

这个律师躲躲闪闪的目光和额头冒出的冷汗告诉鸿离,这个人一定有问题,鸿离冷笑道:“燕婉不懂法律,难道你也不懂吗?燕婉签这份合同的时候,难道你不在场?”

马田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二小姐当时打算嫁给赵立恒,所以才将烈羽以极优惠的条件转让给了他,他们已经谈妥了转让的一切事宜,我虽然劝过她,但是二小姐执意那么做,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分干预这件事啊……”

鸿离合上卷宗,无声的笑了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马田低声道:“所以现在您的名下,只有许宅那套房产了。”

一旁,赖宇明用力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鸿离的身子一颤,并没有抽回。

她对马田冷冷道:“你请回吧,我想静一下。”

“好的,许小姐,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马田说着,退了出去。

鸿离坐在病床上,只是在那里无声的冷笑,笑得肩膀微微发颤。

多么可笑,许宣哲生前费尽心机捞到的那些金钱,到了最后,全都流进了别人的腰包,而他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不足三尺的衣冠冢而已,既然如此,世人为什么都那么喜欢金钱呢?

赖宇明一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冷静点,鸿离,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最起码,你还有我,还有燕婉,是不是?”

“燕婉?”鸿离收回涣散的眼光看着他,喃喃道:“燕婉在哪里?”

“燕婉在福隆,你放心,有林力伟在她身边,她很安全,不过她现在还不能在台北露面……”

鸿离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她被人骗去了全部的财产,还被人逼得有家难回,这就是你们警方给我们市民的保护吗?”

赖宇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她悲愤的目光。

他低声道:“警察办事是要讲证据的,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拿赵城源父子毫无办法。”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城源已经提前一步毁灭了所有的证据,如果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父子犯罪的证据,是不是就这样让他们逍遥法外一辈子?”

赖宇明皱眉道:“怎么可能?你要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

“办案能力?”鸿离冷冷一笑,如果警方有办案能力的话,赵城源父子就不会到现在仍然逍遥法外了,如果法律制裁不了坏人,那么,她会选择自己的方式去复仇!

鸿离忽然道:“你能跟燕婉联系上吗?我想和她通个电话。”

赖宇明道:“好,我马上联系她。”

说罢,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力伟的号码。

手机在响了两声之后就通了,林力伟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小明哥,找我有事吗?”

“燕婉在你身边吗?”

“在。”

“你让她过来接电话,鸿离找她。”

林力伟的声音又惊又喜:“大小姐苏醒了?”

“是。”

“好的,你等着。”

赖宇明将手机交到鸿离手中。

燕婉的声音从手机里急切的传来,“喂,姐姐,姐姐是你吗?”

听到燕婉的声音,鸿离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喉咙紧逼而僵硬,过了好半天,她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微笑道:“燕婉,是我。”

燕婉已经在电话那端哭出声来,“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鸿离哽咽道:“燕婉,不要哭,不要哭……”

“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处理好公司的事情……”燕婉哭着说道,

鸿离低声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用自责,我不怪你。”

燕婉忽然道:“姐姐你等着,我回来看你,我马上就和阿伟回来看你!”

鸿离断然喝道:“不!你不要回来!”

燕婉愣了:“为什么?”

“台北太危险了,你千万不要回来!”

燕婉问道:“那你呢?”

鸿离道:“你不用管我,过一段时间,我会把许宅卖掉,然后把卖房子的钱打到你的银行卡里,你拿着这笔钱,出国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燕婉急道:“你要我出国?那你怎么办?”

鸿离淡淡微笑道:“我会留下来,处理一些遗留的事情,等我处理好了之后,我就出国去找你。”

“可是我……”

“好了不多说了,有机会我会跟你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鸿离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还给赖宇明。

赖宇明深深的凝视着她,低声问道:“鸿离,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事情,不劳你挂心。”鸿离冷冰冰的回敬道,

赖宇明被她的话哽住了,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她静静道:“我累了,我想休息,请你出去。”

赖宇明看着她,唤道:“鸿离……”

鸿离脸色一沉,说道:“出去!”

“好、好,你别生气了,我出去。”赖宇明说着,直起身,沉重的向门外挪动着脚步。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鸿离胸脯急剧的起伏着,眼泪迅速的冲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如果可以,她多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她多想让他用自己的身躯,为自己遮挡这世间所有的风雨,可是她的真心付出,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般的欺骗和背叛!

再没有一种痛楚,比恋人之间的欺骗背叛更令人绝望。他的身份,她的责任,生生阻隔在那里!断绝了她所有的念头!

她忽然颤声唤道:“宇明。”

赖宇明的身子一震,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睡不着,你可以到我家去,将那盆兰花抱过来吗?兰花的香气能够安神,有助于治疗失眠症。”

“好。”他连忙点头,“我这就去拿。”

在他的手将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她又唤他,“宇明。”

他重新回过头,深情的凝视着她。

她的脸色微红,“今天你还没吻过我呢。”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她紧紧的挽住他的脖子,他们的嘴唇贴住了,两人忘我的拥吻。

这是一个炙热、缠绵,充满煎熬、痛楚与悲苦的吻。他们彼此奉献,彼此索求,彼此慰藉……千言万语……都借这一吻来传递。

终于,他抬起头来,带着不信任的表情,去察看她的眼睛。又带着猝然的酸楚,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前。

“鸿离,”他低语:“你肯原谅我了吗?”

鸿离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道:“你该走了。”

“好,等我回来。”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鸿离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在病房外消失不见,她才伸出手,将无名指上那枚钻戒摘了下来。

PS:画楼这几天生病了,所以今天只能更新四千字出来,大家原谅一下啊!

看这一章的时候,建议听一听萧亚轩的《吻》,非常的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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