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是不得已的

管事的呜咽一声,忙又抬手抹去脸上如决堤一般的泪水。

“那夜下着大雪,少爷给了您一早就能离开的船票,就是希望您趁着雪夜躲过钟怀布下的爪牙,少爷还让人跟着夫人,想要一路保护着您。哪知,那样大的雪也未能瞒住夫人的行踪,钟怀知道了夫人已经出城的消息,便让人连夜去追,却未寻得夫人。少爷得了信随后赶去,也未寻得夫人,却在河堤上捡到夫人走时戴在头上的一支簪子。河面的冰有破损,少爷以为……”管事的抽泣着,“少爷本想跳河去寻夫人,却被悄悄跟着少爷前来的钟怀的人拉了回去,并将少爷软禁在了府内。第二天一早,清遥便全城戒严,说是搜查敌国奸细,第三天一早,钟怀便带人押走了少爷同二夫人,抄没了陈府。”

管事的含泪看着苏小小,一句一句说着,执意把她不知道的真相一一说出,“少爷被关在府衙大牢里,受尽了严刑拷打。少爷一早就知道钟怀的为人及手断,知道他既然出手,就不会留他活口,便一早准备好了可假死的毒药没在牙缝里。少爷在大牢里撑了十多天,又被转移到了瓮牢,受到……更加残酷的拷打。就那样,少爷还是咬牙坚持了五天,约摸着撑的时间足够让陈府所有的人都安然撤走,这才吞下藏在牙间的毒药。”

“老奴一进守在大牢外,见少爷被转到瓮牢,便按少爷吩咐好过的跟了过去,一直守在瓮牢附近。五日后的一个晚上,少爷的尸身被狱卒随便埋在了乱葬岗,老奴等了大半宿,才敢上前将少爷从坟里挖出来。”管事的说到这里,崩溃般的痛哭出声。

苏小小呆愣的跌坐到凳子上,管事描述的情况,教她的心口疼得直抽抽。她不想听陈天磊所受到过的折磨,却还是将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少爷的手脚受到了重刑,脸也被破了相。筋骨断的断,碎的碎,身上更是皮开肉绽,许多地方已经流脓溃烂。我将少爷驮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连夜离开了清遥。那个时候,少爷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浑身都被血染成了黑紫色。老奴背着他,也就百十步的距离,他身上的血,便将老奴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管事的哽咽着,“少爷早有预感,钟怀对陈家不会善罢甘休,早在钟怀歹意初露时,就开始悄悄布置,将陈家的部分资产变更家主身份,转移到了定远这边及南疆。他先前不让您过问帐目,就是为了瞒住您。”

“之后,老奴带着少爷到了一处山里,盖了间茅屋住下。少爷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却了无生意,一直不好生的吃药疗伤,一心寻死。老奴无法,只得以陈家众人为饵,少爷这才断断续续吃了几付药。若不是为了陈家众人,兴许少爷早已……”

“北疆的生意结束的差不多了,少爷便到定远,一边将南疆的生意安排利落,一边给老奴买了宅院,又买了多间商铺。老奴知道,少爷这是给老奴安排养老事宜,老奴知道他的心,他是想等他安排完所有人,便追随着夫人而去。却未曾想,老天开恩哪,在少爷一心赴死时,让他在大街上遇到了夫人。”

“夫人的出现让少爷悲喜交加,求生意识也重新燃起。虽然少爷发现夫人身怀六甲,虽然他心痛,但他说只要远远的守着你就好。少爷让人迅速结束了北疆的所有生意,将重心转移到了南疆。少爷知道夫人在永春,便在夫人离开定远后不久,带着老奴,一起来了永春,决意永生定居在此。”

“少爷本是一来就要去寻夫人的,可是又不知夫人现在的身份处境,加之有几次,少爷来到餐馆外,发现那个柳大夫似是时常来找夫人,夫人对那柳大夫也是有说有笑的,于是少爷以为夫人跟那柳大夫……便萌生了退意,想着即便是远远的瞧见您,哪怕不能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只要夫人好好的。只是后来,就是夫人生小少爷的那天,少爷才发现,夫人自己单独居住,并未……这才想到要人去打探夫人在永春的情形。”

“少爷知道夫人未曾再嫁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来永春前就有了的,知道那就是他的孩子,兴奋的几夜都睡不着觉,准备来接夫人回府。可是少爷想到在定远,他因为一时犹豫,明知夫人您并没有死,却未敢与您相认,怕您生气,更怕您气他将您休弃,便一直忍着。直到那日,夫人为了店铺的事,提着做好的早餐来到苏府,少爷才知买下的铺子里,竟然有夫人开店的那间店面,也才让少爷想到一个法子,一个慢慢接近夫人,慢慢的让夫人知道他的真心,慢慢原谅他法子。”

管事的擦了擦眼泪,表情哀伤,“夫人,老奴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帮少爷说话,只是老奴觉得,您应该知道这些。”

苏小小微垂着头,脸上的泪水擦也擦不干。

“少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陈府上下一百五六十口子人的命,都是少爷用大半条命跟大半个陈家换来的。如果他当时不给夫人休书,不赶夫人走,兴许便保不了夫人,如果不老老实实的被押进大牢,忍受酷刑,便保不住陈府大家伙儿的命。”管事的哭着说着,嗓子都哑了,却仍非说不可,“夫人,少爷他是不得已的。少爷知道,夫人与娘家来往不多,知您不愿也不可能回娘家,可是没办法,因为夫人只有出了清遥城,只有在欧家的势力范围内夫人才能安全,而夫人的娘家,正好就离定远城不远,这定远城又是欧家的势力中心,钟怀的手不敢伸到这边来,夫人的处境也便安全了。少爷不能与夫人明说,只得暗示,只是没有想到,夫人……”管事的说着,又是一阵唏嘘。

双眼无神的盯着空气,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下不停。

原来,他是知道她不可能回娘家,不过是想让她回到这个地方,躲过钟怀的魔爪。原来,他竟然是那么的了解她,通透的让她恨怨的心竟然酥软起来。

烛光摇曳,苏小小握紧双手,紧交着嘴唇,烛泪无声的滑落,如她的泪。

他记得陈天磊沙哑的声音。

我是不得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