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番外：自白－陈天磊（3）

好在，我早先就想过最坏的打算。

瓮牢里的酷刑更胜大牢。我用所有的意志力坚持了五天，那已是我的极限。我挑出牙间的毒药吞下，突然有种特别轻松的感觉。大牢里十天，瓮牢里五天，这样足够的时间，陈府的下人在管事的安排下，应该都走远了吧？只要他们听我的安排离开清遥，离开钟怀的爪牙可以伸到的地方，他们就安全了。虽然他们只是下人，与陈家的财产没有丝毫关系，可是宛儿死了，程绿水也教人救人了，钟怀虽得到了陈家的一切，可是他不会满足，我怕钟怀会拿他们泄愤。

多亏了管事的，忙完陈府里的诸事，早早的就在瓮牢附近，等候我被当成死人扔到荒野里埋了后，把我从坟里挖出来。醒来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在远离清遥城的一处不知名的山里，管事的搭了茅屋，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我一个月。我醒了，可是却没有多少喜悦，多想就此睡去，也好早早的找到独自赴黄泉的宛儿，免得她一人害怕。

我伤得挺重的，手脚的骨头，断的断，碎的碎，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内脏更是被打出了血，开始的时候经常吐血，连喘气都疼得紧。管事的不辞别劳苦，不光要照顾着我，还要去村子里找大夫给我抓药，回来还要熬药，六十的人了，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可是却因为我，连累他整日劳苦。

管事的在我的要求下，在一处小村子里租借了个小院养伤，吃喝方便许多，睡得地方也舒服了许多。对于现在动一动都需要人帮忙的我来说，为他做的，只有这些。好在，银子带的足够。

转眼过去了五个月，我身上的伤虽未痊愈，可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我的手扭曲变形，腰也有些佝偻，腿上的断骨长好了，可是走起路来，仍不敢太吃力。更让我不忍直视的是，我的脸被划花了。宛儿在的时候，常常笑看着我，说我的脸长得很帅，让她看不够，如今却是疤痕纵横，爱美的宛儿还能看上这张脸吗？突然的，我开始怕死了，怕死后见了宛儿，她不认我。可是我又想快些见到她，至少让我远远的看着她，不让她一人面对那些牛鬼蛇神，不让她最无助的时候，没个依靠。

宛儿就像孤儿一样，这是我娘咽气有告诉我的。宛儿在娘家过得并不好，自她七岁时亲娘死后，她爹又给她找了个后娘，自然，亲情就淡了许多。她在苏府过的日子我没有问过，但我知道一定不会太好。从她嫁给我五年的时间，苏府都没来一次人，也没有只字片语的信件来往来看，苏家似乎早就忘了这个女儿，虽然我陈家家财万贯。宛儿更是从不提及苏府，我便也不问，我只想好好对她，一辈子。就算死了做鬼，我也想好生的陪着她，直到她再次转世投胎。

想到宛儿有可能一个人害怕的躲在地府某个角落里哭泣，我的心便疼得抽搐。

在第六个月的时候，管事的终于与回来寻找我们的几个掌柜的接上了头，据说，陈家的那些下人，愿听我安排的，基本上都安顿好了，我担着的心安慰了不少。

我想尽快去定远，想在那里给管事的安排好晚年一切。那里是大越的皇城，一切的条件都比别处要好上许多，住在那里，只要不改朝换代，他便要安稳的做一个小老百姓，过完一生。管事的不让我动身，因为大夫说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完，若是辛劳，定会留下隐患。我不想听，宛儿不在了，我多过了这六七个月，不过是活受罪。

定远不错，至少我是这样认为了。欧皇后生的儿子被立为了太子，欧家自然会全心全意辅佐太子稳稳坐上龙位，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皇城自然是他们要全力守护的地方。

我替管事的看中了一处院子，三进的院落，又替他买了几个下人，让人伺候着他，让他安心的当个老爷，好好的享受晚年。可是管事的不愿接受，每天仍是照顾着我，替我上药熬药。可是我却越来越不领情，要做的事情基本做完了，我没有再吃药的必要了。宛儿在那边等我已经够久的了，我想尽快去找她。

定远的天很热。

我的脸不便再见人了，从前爱穿的白色也被我抛之脑后了，现在的我佝偻着身子，像极了六旬老翁，特别是那双扭曲的手，让人看了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好在我不用天天看着自己的脸，自从知道自己的脸花了之后，我便一次镜子也没照过。在屋子里，我无所顾忌，但是出门，我一定会戴上黑色面纱，以免吓到旁人。

我让人买了几间铺子，想给管事的养老用。今天我亲自去街上看了看，并安排好各个铺子做什么买卖。管事的一路无语，可是那双被皱纹包围的略显混浊的眼中，时刻蓄积着泪水，好似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一样。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宛儿，她感动时难过时，都会像管事的这样，在眼里蓄满泪水，然后在下一瞬间，滚滚落下。

我心头又是一抽，痛得我不由屏佐吸息。宛儿一人飘荡在阴曹地府，会不会害怕的双眼满是泪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胸口闷闷的，我不由深深的呼了口气，空气经过嗓子时，发出丝丝的声响，管事的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在他没开口前便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我没事。管事的不依，拉着我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