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贞烈之士

陈文一干人押解着孟良来到了留县城门口,远远地,城门上的人叫道:“什么人?立即退后一箭之地,现在不到开城门的时间。”

陈文的手下叫道:“我们是彭城陈都尉的手下,陈文陈都尉就在下面,有要紧公事。叫你们带岗的出来。”

陈文也叫道:“我是你们县尉陈郁的亲弟弟,叫我哥哥出来答话。”

城门上一阵脚步声,过了好一会,陈郁出现在城楼上,问道:“下面是谁?”

“你的亲弟弟啊,我是陈文。我们找到孟相了。快开门。”陈文喜滋滋的说。

城楼上的陈郁听得此话,探出身体,用火把对下面绕了绕。陈文做了个手势,手下人将孟良往前推了一步,那陈郁好像看清了孟良的面孔,说道:“等着,这就给你们开城门。”

吊桥放下,陈文走在前面,手下的人将孟良簇拥在中间进了城门。

陈郁站在城门内口,没看陈文,眼睛一直盯着孟良,见他走过来,躬身说道:“留县县尉陈郁见过孟相。”

孟良呵呵笑道:“陈郁啊,你可不如你这弟弟啊。你还是个县尉,他可是都尉了。”

陈郁依然躬身道:“孟相说笑了。”

“好啊,好,你们这陈家兄弟俩,真不错啊。”

那陈郁的嘴角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陈文一边叫道:“哥哥,快让人弄点吃的,弟兄们奔波了一晚上,都饿坏了。”

陈郁掉头对一边的文士打扮的人说:“杜县丞,麻烦你带他们安顿一下。一会来县衙,我再给你介绍我弟弟。”

那杜县丞答应着,带着陈文的手下往兵营方向去了。

孟良听的此人就是杜畿,特意打量了他两眼。此人外貌只能用貌不惊人来形容,别人对这相貌不会起一点防范之心,难怪他能忽悠住范先、卫固这一干叛贼。

陈郁掉转头,对孟良做了个手势,说:“孟相,请。”说完,就在前面领着路。

陈文紧随其后,他随身的数十个亲兵依旧将孟良围在中间一起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陈郁令手下人打开公堂边上的签押房,对孟良说道:“孟相,一会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先委屈你在这呆一晚上吧,国家法度,陈郁不敢徇私,还请见谅。”

“给我弄壶茶来,跑了一晚上,渴死我了。”孟良也不看他二人,拔脚就往里面走。

那陈文像是不放心,抢先进去查看了一番。待孟良进去之后,叫两个亲兵守在门口。这才随陈郁来到公堂。

陈郁招呼亲兵道:“去,让饭堂将蒸好的馒头、卤好的牛肉都端出来,把我窖藏的好酒也拿两坛来,今天我要敬我兄弟三碗酒。你们都下去吧,把押送的兄弟都伺候好了。”

两人各自斟满酒,陈郁端起酒碗说道:“今天这个日子很特殊,小弟,我们兄弟俩终于在这里碰面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啊,也算意外之逢。来,这碗酒做哥哥的敬你,干了。”

那陈文爽快的端起酒碗道:“哥,咱们干。”

陈郁又抱起酒坛倒满一碗,接着说:“我们兄弟俩今天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初,家里穷,爹死得早,娘靠着给地主家洗衣服才把我们拉扯大。娘病重不行的时候再三叮嘱我,郁儿呀,以后就剩你哥俩相依为命了,你可要照顾好文儿啊。我哭着答应娘,并向她保证,娘,今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会有弟弟的,你放心走吧。后来,为了安葬娘,也为了有口饭吃,我带着你卖身为奴,为地主家放牛放羊。”

陈郁说到这儿,感伤起来,用手抹了把眼泪。那陈文有些不自然,说道:“哥,还提那些事干嘛,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放心,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从今以后,弟弟会照顾你的。来来,哥,这碗酒我敬你。”

陈郁唏嘘不已,端起酒一饮而尽:“文啊,哥哥也对不起你啊,一日三餐,我总问你吃饱了没,饿不饿?天凉了,我又摸摸你的衣服,问你冷不冷?”顿了一下,陈郁面色一沉,心情沉痛的说道:“我这做哥哥的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让你学会做人啊!”

陈文大惊失色,喊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郁语调又平缓下来:“我还记得,我们俩被转卖的时候,那是个冬天,我们还穿着单衣,站在市场上冻得直抖。你一直在叫,哥哥,我冷,哥哥,我饿。那时,吕大爷吕掌柜正好从面前经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塞在你手里,摸摸你的头对伙计说,这孩子挺可怜的,买下送去风翔城吧。”

陈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我问你,我们的活命恩人吕大爷现在在哪?”

陈文面色灰白,颤抖着说:“哥,你喝醉了,这些往事别说了。”

陈郁又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碗酒:“到了风翔城,孟相亲自把我们的户籍文书找出来递给我说,陈郁陈文,把这文书烧了,从此以后你们兄弟俩都是自由人了。你们兄弟俩好好干,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别给我丢脸啊。从此之后,我们兄弟俩不愁吃不愁穿,过上了从没有过的好日子。后来,你在枪队待枯燥了,吵着要学弓箭,你师傅赵二春发现你有天赋,每天手把手的教你,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手上的这把胜合弓还是你师傅送你的吧?你师傅呢,在彭城被你勾结的那些丹阳兵剁成了肉酱。”

陈郁端起碗,猛的把酒倒进嘴里,站起身来喝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恩负义。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喝这三碗酒吗?”他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今天是为你送行。”砰的一声,酒碗扔在地上,碎片四分五裂:“刀斧手。”

前后一下涌出了二十多个刀斧手,虎视眈眈的盯着陈文。

陈文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高喊道:“亲兵,亲兵。”

门开了,何夔一步踏进来:“陈文,为了布这个局,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因为我们知道你迟早要来这里的。扔进来。”

从门口一下滚进来十几颗人头,这都是陈文带到县衙的亲兵。

陈文一操自己的铁枪,对着陈郁凄声喊道:“哥哥,我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陈郁一转身,迅疾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喝道:“弟弟,你去吧。我代你向主公请罪,向风翔城的父老乡亲们请罪。动手,行刑!”

一把斧子从后面飞出,正斩在陈文持枪的手上,那铁枪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紧接着,刀斧齐下。

何夔一看陈郁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抢上一步就来夺刀。那陈郁侧开身子一让,刀在脖子上拉开了个口子,血顺着刀口一滴滴的淌了出来。

陈郁厉色喝道:“都别过来。”一撩衣服的下摆,对着风翔城的方向跪下,口里叫道:“主公,父老乡亲们,我陈郁对不起你们,你们的恩情只有来世报答了。”

“住手。”孟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郁,你以为你一死就能够赎回陈文的罪过吗?就能换回吕掌柜、赵二春的性命吗?你错了,死,太简单了。”

陈郁的身体僵在那里。

“要死,你去战场上死,去多杀几个丹阳兵,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这才是死得其所。这才能帮陈文赎回自己的罪过。要活下去,更需要勇气。”

陈郁弃刀在地,大哭道:“主公,我对不起你啊。”

孟良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低声说道:“陈郁,我也错怪你了,对不起啊。”

掉过头来,神情坚毅的对大家说:“要奋斗,就会有流血,就会有牺牲。我们失去了赵二春、吕方这些忠义之士,但是他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凤翔城会记住他们,我们也将会永远记住他们。这鲜血只会激起我们战胜更大困难的勇气,我们必将要血债血偿。”

陈郁擦干了眼泪,手握佩刀挺立在孟良背后,高声的说:“血债血偿,将叛贼陈文枭首示众。今天,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将升起孟字大旗,留县誓与老贼陶谦不共戴天。”

人群中闪出两人:“任峻任伯达、杜畿杜伯侯拜见主公。”

“两位快快请起,久仰二位大名,你二人怎么会到留县这个小地方来的。”孟良赶紧上前扶起他们。

任峻答道:“何夔与我有旧,早就写信邀我来此效力。我怕我一介书生来此无用,一直迟疑。后来,何夔写信,大谈屯田之道,正好任某于此有些心得,便马不停蹄的投效而来。这杜畿杜伯侯却是被我们绑架来的。”

杜畿拱手说道:“杜畿随继母避乱荆州,后来继母病亡,杜畿扶柩归乡,路遇任峻,强拉我来留县。我说要先回故乡,这任峻便陪我送母归乡,然后一起来到了留县。”

孟良笑道:“原来如此绑架啊,呵呵,留县请君入瓮之计,陈郁是想不出来的,我猜来自你们三人,应该是杜畿杜伯侯的主意吧?”

何夔三人一起鞠躬:“主公睿智。”

何夔接着说:“陈郁听说陈文背叛,当时就进了教场,升帐点兵,准备出兵与陈文决一死战。我们拦住了他,杜畿便出了这个易帜诱敌,请君入瓮之计。只是大家没想到,主公就隐居在留县。那检举之人知道是彭城赵栾出的赏银,怕留县县府再分一杯羹,直接去了彭城检举。阴错阳差的,让主公成了诱饵。”

孟良也笑道:“我还准备潜入留县,鼓动士兵造反呢,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家一起都笑。

那任峻插话道:“昨日有人从傅阳来,说傅阳也易主了,城门上高悬孟字大旗。不过城里领兵者不知是谁。”

何夔猜度道:“莫非是孔明、魏延他们?左右我在留县没什么事,有杜畿和任峻兄在,我这就去傅阳走一趟?也好得个实信。”

孟良知道,阚清马上就会带来消息。不过,让何夔走一趟也好,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当即应诺,又想起一事:

“哦,对了。陈郁,快快派人去松树坡的酒馆接回黄月英。她侥幸逃脱了,现在正是焦急万分。”

陈郁答道:“我亲自去吧。”

随着黄月英而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让孟良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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