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雏凤红翡滴步摇
最后一场冬日雪在京城迟留数日，似乎是被重新大开的木门，走出的众人呼出的热气所驱散，逐渐回暖的太阳也明媚起来。
尽管还是冬日，但春节的气氛已经渐渐浓厚。
在这样欢喜的日子里，桃府却出了件怪事。
许久不出门的桃家小姐突然出了门，一身暗色服饰，再加上油腻的妇人的发式，和满头暗色的发钗，既老气，又没什么颜色可言。她身后看戏的众人越跟越多，成一条长龙。
五个孩童跑到她的面前，大声唱到。
“梳个光光妇人头，小姐愁嫁愁煞了头。扶着丫鬟要出门，出门一踩崴了腰。”
这般是奚落她把头发给梳得光光的，露出脑门，不就像秃了。可是桃夭也不生气，捏捏站在自己最近的小男孩儿。
“再唱，奴便要作打了。”
这般温温柔柔的呵斥，哪里像个官家小姐，比起青楼里的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后的众人仿佛得到了什么共同的笑料，挤眉弄眼，哄笑起来。
可是桃夭却是转身，向后一弯脚，微笑着，依旧手搭在浅草抬起的手上，扭着身子离去了。经历过研墨舍一事，有不少人知道京城参加过科举的桃小姐，此刻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也有人能认出来，她行的礼不是浣月的礼节，而是徽朝的旧礼。再说哪家的小姐是自称作奴的，何况这还是京城桃家唯一的嫡女。
这种说法一旦在人群之中传开，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
桃家这小姐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身了，这样想着跟在她身后跟着的看戏的长龙全部散开。
此事也在京城传开。
桃夭走走停停看看四处，停在了一家卖首饰的铺面。
她喃喃读出了店面明——钗头凤。
名字是好名字，将凤头钗反过来取了名，意作，钗美引得凤凰停驻。这只是浅草的猜想，她转头小心地看了小姐一眼，发现她的神情不太对。这些首饰店，小姐向来是不喜欢逛的，从来都是说想要什么样式，再由几个婶婶外出的时候找了金匠银匠打了送来。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浅草从小姐的神色中读到了怀念。
怀念？
浅草打了个寒颤，小姐该不会真的像他们所说，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不行晚上回去一定要买些纸钱，告慰一下这些孤魂野鬼，别让他们再来打扰小姐了。
还在想着的浅草，忽然感觉手臂一轻，桃夭便走进了钗头凤。
“桃小姐，贵客呀！快上茶。”
“奴今日来瞧瞧有什么时兴的钗样。”
这个奴字说的掌柜是浑身不舒服，笑容勉强还维持，可是有些僵硬。果然如外面所传，桃家小姐不对头。
“快快把上好的发钗给桃小姐看看。”
声音一落，一连串的香木盒子相继而上，香风四散，引得还在挑拣首饰的姑娘们落了目光前来。
于是桃夭将团扇将面目半遮。
这一遮没让目光变少，反而更多诧异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盒子打开，金碧堂皇。
点翠，珍珠，红宝石…首饰映在墨色的盒子内，分外夺目。或青，或白，或红，五色各异，却在各自的银钗身上如同最时宜的花朵盛放。
说是最美不过牡丹太过笼统，世间的花儿多种多样，就连这发钗花也美得各异。不愧是进贡给后宫的发钗，让在场的姑娘一眼望去就自觉心生欢喜，对着盒子正对的人生出艳羡之感。
她抬步，从左走到右，黑眸略侧，随即收回目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掌柜应付难缠的夫人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就练就波澜不惊，拍拍手，拿着盒子的工人们就又将这些首饰放回库房，带走姑娘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他依旧笑着询问。
“不知小姐喜欢何等样式？”
“名曰钗头凤，原从凤头钗而来，即是如此，何不将雏凤红翡滴步摇拿出来一赏？”
掌柜愣在原地，什么事雏凤玉垂步摇？
他知道凤头钗，因为钗头凤就是给皇后做凤头钗发家，但雏凤红翡羽步摇是什么东西，他却从未听过。
“这——”
“桃小姐寻此物作何？”
苍老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墨蓝色的帘子探出盘龙木杖，白发满头的老人从后院走出。虽然杵着拐杖，身子却看着轻健，显得不似寻常老人，有着异样的气度。
“赠与故人。”
老者一抹胡子，明了。
雏凤红翡滴步摇是给公主的贺礼，之所以掌柜并不知晓，因为最后带此物的是失踪的徽朝公主——阳乐。
相传此物用足红翡翠点出雏凤之样，让人最为着迷的是，雏凤之眼镶嵌世间仅有的羽落石，传说羽落石初看平淡无奇如普通黑石，一旦入夜则能折射出如同无数羽绒而落的温和而炫目的光芒。
野史记载阳乐就是戴着这支步摇在笄礼上带领须御族人反抗连家先祖。
“此物送给公主不妥。”
想来，桃家小姐向来与八公主交好，在公主笄礼上想送些与众不同的媳之物。
老者以为她所说的故人，便是如今皇上身边最受宠，即将及笄的八公主子晴。
可是话音一落，桃夭手中的碗茶就被重砸在桌子之上。
“她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为何戴不得？！”
尖锐的呵斥让她面目全全扭曲，双目之间透露森森寒意，仿佛只要老者再多说一句，她便要扑了上去。
不仅仅是掌柜和老者被吓了一跳，浅草也被自家小姐的表情吓到。
她家小姐向来是没心没肺，乐呵呵的，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什么时候会露出这样阴冷的表情，仿佛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突然出现的李星河对着掌柜还有老者一拱手。而随后而来的李然熹按住桃夭还要说些什么的嘴，
“她向来爱闹，司长切勿生气。”
“无碍。”
看着李然熹捂住桃夭的嘴，带着一众人快速离去，老者摇摇头，可是想起雏凤红翡滴步摇，他揉揉自己的眉间，有了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