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案情急转直下。这里还没弄出个头绪,线索却又给完全掐断了。重新回到国安局会议室的四个人灰头土脑地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桌子上堆积的资料和东西也令他们再也提不起兴趣翻阅了。人都死了,还看个什么劲?
“是吧?上面是怎么说的?活的没见着死得也要,这不,死的真送来了。”彭山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呢?邱少良做了这么个事,他怎么又会自杀了呢?自杀了,那东西又哪去了呢?”临飞默默地想着。
忽然,蒋兵接到电话:“什么?你说什么,他妈的,你不会说清楚点?……这,这他妈的什么破手机,哎,老彭,你们这是不是搞了信号屏蔽呀,怎么在你这说话断断续续的?我这可是新手机啊!”
彭山顿悟地一拍脑勺,忙不迭地说:“呀,对不起对不起,你用我的打回去吧。我这里是保密单位,工作需要。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说完把桌上的加密固定电话推到蒋兵的面前。
可这会儿,临飞的手机却又响了。临飞一看显示,是林伯元打来的。便接听。“是,是,好,好。明白了。那我这……好,我立即执行!”说完他关闭电话,站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怎么能接听,我的这个……”蒋兵又奇怪起来,他望着临飞和他手中握着的电话。
临飞淡淡地一笑,说:“我跟他同属一个系统。”
“哦,这里面名堂还真是不少。”蒋兵若有所悟,却语气却是明显地在表示着不满。
彭山这才有点注意起这个远比自己不知年轻多少的小同志。他正打算开口问话,临飞却说:“二位领导,我有事得先离开一下。”
两人大为惊讶地看着临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去哪?”两人不由自主地又互相看了一眼,彭山问:“能告诉我吗?”
“不能。非常报歉,我走了。”临飞说完冲他们俩人略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出会议室。留下三人看着他的背影。一直脸色难看默不作声一副心事重重的陈霆军这时也站起来对他们说:“对不起了,我也有事要先回单位去。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有劳了。”说完,他也不管不顾地往外离去。
这本来就是你陈霆军的事,现在倒全成我们的事了?两人几乎都同时是这样想的。“嘿,这叫什么事?”蒋兵脱口而出。一时还没缓过味来的两人都朝黑洞洞的门口望着,似乎走出去的俩人只是在跟他们闹着玩,很快就又会同时走进来似的。
舟市国安局大门外。夜色迷朦,灯火阑栅。
一辆深蓝色依维柯中型客车静静地泊在马路边沿,车尾处冒着白烟。临飞径直走向依维柯。车头的门自动弹开,临飞抬脚钻了进去。门立即被关上,车便很快地往前疾驰。
这是一部内部全然经过改装了的车。坐在车厢内如同进入一间小房间,只有驾驶室是对外的,它的身后便是又一扇门,门是推拉式的,进到里面,灯火通明,里边原有的坐位都拆了,左右靠着窗的位置都安装了监听测备和大功率的信号探测器,以及电脑等物,外面的窗子显然只是一个摆设。那布满在仪器上的红蓝绿晶体管灯闪烁在各种按纽间,令人犹如坐在一架波音客机的驾驶舱内。人就坐在中间的位置,凳子是一条固定在底盘上的长条铝合板,上面铺着包了层有海棉垫底的人造皮革,人坐在上面倒也不觉得硌臀。车厢与驾驶室完全隔离,要与驾驶的司机的通话就得打开那道推拉门或用送话器。临飞看清里面已有两人,一男一女。靠自己最近的这人是个年约三十左右,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方脸浓眉,厚唇直鼻,但让临飞注意的是他的右脸腮部与耳根处有一道十公分长的伤疤。
两人握手后,男的直接了当地说:“你好,临飞同志,我姓万,万龙。她姓龚,我们的监测员。好了,时间紧迫,我们这就进入正题吧。我们这里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三个月前,总局发过来的传真件,内容是新加坡一个旅游团到浙江七日游,于千岛湖淹死一名新籍游客,叫林亚南。由于脸部被鱼撕咬过,已无法认清他的本来面目。事实上是,我们后来到当地公安取了相片也就是这样了,尸体并没有见到,已经火化了。当时由于此事只牵涉到旅游部门,死亡家属并没有过多地要求外事调解,所以此事并没有受到我们足够的重视,当地公安机关也没有对此做过更多的细致工作,所以在那的资料也不是很全面。但是新加坡警方不久发了份有关林亚南的尸体又出现在其离家20公里处的通知函给中国驻新加坡使馆负责人,称林亚南早在千禧年前夕的圣诞夜便死在了一间出租屋内。这份通知函很快转给总局,我们才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这说明千岛湖中被淹死的人并不是真得林亚南,这显然是一起蓄意谋杀,这件事千岛湖有关部门已经受上级命令,将立案重新侦察。现根据民航部门提供的录相资料上看,就是99年12月份26号临晨一点钟游客从杭州箫山机场入境时的录相片段,这正是‘林亚南’入境时乘座的那次航班CA157次航班,你看看吧。”万龙揿动机器上的按纽,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机常关出入境检查窗口,一群旅客正在依次排队入关的画面。快进了几秒后,镜头便转到了一个年轻的游客身上,很快万龙又移动鼠标,并在键盘上简单操作了几下,经过处理后的图像被放大到整个屏幕,并定格篆面。
万龙指着屏幕上的那张大头像说:“这个人就是持林亚南护照入关的人。”接着,他又切换了一张照片,说:“这张照片是新加坡警方提供的已死的林亚南的尸照。这还有一张是从其家中拿来个人单照,来,我再把这两张照片合一起,你看这两个人有什么区别?”万龙边解说边不停地移动鼠标。
临飞此时心里一直在跳动不已。他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机常关口出现的这个林亚南与新加坡警方提供的真林亚南有着惊人的相似,而更让他惊异的是这个海关口出现的林亚南还和一个人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个人便是海基机要秘书邱少良。
什么也别说了,这是典型的冒名顶替、偷梁换柱!这个人处心积虑地混入海潜基地的目的已经相当的明显!临飞心里这样想着。他见万龙正用眼睛在他脸上游移不定,便说:“不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借个壳潜伏下来?不知道这个假林亚南的身份查实了没有?”
“新加坡警方正在调查,还没有发回可靠的信息过来。另外,新加坡警方也在考虑是不是要与国际刑组织取得联系,如果实在在国内找不到这个人的资料,也只好这样了。”万龙解释着说。
临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现在你是什么个看法?”
“我?我想问问你呀!我从杭州那么老远跑过来,林头说让你看了就明白了。”万龙有点意外地反问道。
“我?我能说什么?海基的事你知道吧?”临飞试探地问了句。
“海基?什么海基?”万龙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瞧着临飞。
“哦,不是不是。”临飞发现原来这是两码事,看来林伯元什么都没跟他说。万龙只不过是在他的授意下,特意跑过来为自己提供些有限资料而已。但这个资料实在是太有价值了,有了这点信息,临飞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同时很佩服蒋兵所做出的不撤岗的命令是多么的英明正确,看来他当这个大队长的确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其实,蒋兵当初不撤岗,仅仅是出于一名老刑警的职业习惯和经验判断而已,他想仅凭法医当场的鉴定,并且还只是一个初步鉴定,如何就能断定邱少良是自杀呢?万一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他撤岗岂不是放跑了真凶?更何况一旦证实邱少良是他杀,那这可就不是一般性质的凶杀了,因为死者可是海潜基地的机要秘书。他不是一般的普通军官能等同的。万一有闪失,他蒋兵可是担不起来的。
“不是?不是什么?”万龙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着急。
临飞说:“没什么,我已经明白了。哦,对了,你这里有没有打愈啊?”
“有。你要怎么?”万龙问道。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就把机场这张相片打印一份出来。”临飞说道。
“可以,没问题。”万龙有求必应的爽快劲颇让临飞感激。照片被打成A4纸大小,经过处理的照片分辩率相当高,图像非常地清晰,连唇上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谢谢您提供的宝贵资料,现在我要下车。”临飞一边把打印的像片小心地折叠好,一边说道。
万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但他的手还是不情愿地按了一个按纽,驾驶位的档板处有个红灯一闪。
车立即减速,临飞便挪位到门口,等车最终停稳了他便从驾驶室处开门跳了下去,冲里面看着他的万龙招了下手:“谢谢了。”
门自动关上,车立即就离开原位往前继续驶去。
的士车停在了舟市国安局门口。雨又开始哗哗地下了起来。
临飞下了车,顶着大雨往里奔进,被守门的老头给叫住了。
“哎,同志,找谁?”老头一脸的和善,眼神却透着警惕。
临飞听到叫唤,回头见传达室门口站着一个黑呼呼的人影,只好踅转身子跑到屋檐下,一边甩着手上的雨水一边说:“彭山还在里面吗?”
“哦,你找彭科长啊?没走,全在里面呢!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都8点了还没下班。”老头放松了脸色,回答道。见临飞急步又要往里冲,忙又叫住:“哎哎,酗子,你还没登记呢X来回来!”
临飞心里有点不高兴,便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展开让他看,老头没戴老花镜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认出证件上的国徽,便噤住口冲临飞挥挥手转身进去了。
二楼的办公室里传出大声说话的声音。
一间敞开着门的房间里射出强炽的白光映射在走廊的地面和壁上。临飞顺着声音便走了过去,一眼就看见蹲在门口不远处的彭林正在一文件柜里翻东西。临飞出现在门口,一屋子里的人都收装头全注视着他。彭林也似发现情况便转头,见是临飞,立刻站起来,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临飞眼睛扫了里面的大家一眼,低声说:“这里说话方便吗?”
似有所悟的彭林回头冲里面一挥手,大声道:“出去出去,都出去,没事干了还是怎么的?”屋子里的人们立即散去,贺芸从临飞身边走过时,侧目睃了他一下。
“说吧。”室内清静下来,彭林简单地说道。
“还是邱少良的事,刚才我得到确凿证据,邱少良是属于他杀,不是自杀。”
“我知道不是自杀!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过陈霆军,是不是他们海基丢失了东西,可他说没有,只是说这个邱少良很重要,要我们一定要马上找到他。可他不是已经找到了嘛!死人不能说话,要他还有什么用?”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已经知道邱少良不是自杀?你是怎么知道的?”临飞脑中一闪,问道。
“蒋兵说的。就你刚出去那会儿,我就知道了。现在案子移交给了蒋兵,杀人是刑案,这事只能由他们去侦办了。陈霆军也说没我们什么事了。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死了个机要秘书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嘛!昨天上面发来密电,要派人来亲自查实这事,叫我们全力配合工作,我看这个人就是你吧?很多情况说得不透,叫我们这在下面的人怎么配合工作?”彭山看似颇有意见,实则他是故意在激临飞,希望临飞能给透露点什么。
临飞听了严肃地说:“你不要误会,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上面也没有说得更具体。但刚才我接到情报,这个死了的邱少良是真得,但在这之前,他已被人冒名顶替潜入海潜基地,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间谍?!”彭山吃惊地看着临飞,脱口而出。
“看来目前的确是这样的。我们也得不出另外的解释。”临飞认同地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彭山机警地问道。
临飞不动声色地说:“这你不用知道。”
彭山这才感到问题相当严重,看来海潜基地的事情已经惊动了高层,这只能说明这件事情不小。他不甘心地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你总得告诉我吧?”
“我也不清楚。这得问陈霆军去。”临飞摇摇头说道。他知道也不能说。
“走,我们得问问陈霆军去,不知道这个,我们如何入手啊?这个姓陈的也是,这么大事,他怎么还藏着掖着,真是的。这要是耽搁办案,让真凶逃走,那损失可就大了,到时谁来担这个责任?”彭山边说边往门背后拿伞。
“胸,胸!”彭山大声地叫唤司机贺芸。
“哎!头,有事?”贺芸从一间办公室门口探出脑袋看着站在走廊上的彭山。
“看什看,备车!”彭山冲贺芸不客气地吼道。
贺芸一吐舌头就出门转身跑了。
海潜基地某营区办公室,灯火灿然。彭山与临飞双双坐在一张红木硬沙发上,他们看着脸色阴睛不定的陈霆军。陈霆军说了一大堆让彭山、临飞莫名其妙的话后,最后彭山有点着急地单刀直入:“老陈,你不要尽说这些没用的东西,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这到底丢没丢东西。不然,我没办法查……”
“你想知道什么?你现在的职责是马上去查,查什么?查杀死邱少良的凶手!”陈霆军忽然有点暴怒起来,冲着彭山发了脾气。
彭山脸上立即变色,但他知道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便说:“查杀人凶手,那是公安局的事,这并不是我们所管辖的范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既然这事一定得牵上我们单位,那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杀人刑案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能跟别人讲,可你得相信我啊?”
“这是军事秘密,你没有必要知道的那么多。老彭,不是不告诉你,这要是平常什么事,我说了也就说了,但这次不一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问题很严重。老关(关锋)都扛不住,何况你我?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自己琢磨去吧。但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当前的任务就是随时配合这位同志就行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而是上面不让说出去。上面说要把知情的人数降到最低,你明白了?”陈霆军依然是云遮雾绕地说了一通。但彭山终于听明白了。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便瞪了陈霆军一眼马上跑出去接听。
陈霆军见彭山一出去便凑到临飞身边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初步断定,邱少良是被人冒名顶替了。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查到这个冒名顶替的人,查到他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临飞轻声说着。
“哦,你有办法了?”陈霆军眼睛一亮,极有兴趣地说道。
临飞看了陈霆军一眼,不置可否地把目光投向了门口,他哪能有什么办法,他同样与大家一样,心乱如麻。
“你们上面派了多少人来调查这件事?”陈霆军看出临飞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便又转移话题。
“在外围工作的同志不少,彭山不就是其中之一。”临飞模菱两可地含糊其词。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在主办这件事?是这样吧?”陈霆军听出弦机,继续问道。
临飞无声地点点头。心说:一个人还不够啊?
陈霆军满脸的怀疑。他架起二郎腿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彭山兴冲冲地走进室内,说:“行了,临飞同志,我们走吧。蒋兵那有新发现。”见陈霆军无动于衷地坐在那不吭气,满腹心事的样子,便道:“老陈,你去不去?”
陈霆军喷出一口烟,回答:“这是你们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现在的岗位在这不能离开,但有新情况,你可要随时报告给我。”说完,他站起来送客。
门外,陈霆军对正在上车的两人大声说:“老彭,这事完了我请客。”说完,脸色变得相当地凝重,但眼睛却显得分外地明亮。也许他对发现了新情况在心里也一样的兴奋吧?尽管他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因为他刚才得到了不能出这房门的新命令,不然他一定是要跟着去探个究竟。
彭山站在车门边注视着陈霆军,沉默了一会儿,他扬脸对他说:“老陈,放心吧!这客你是请定了!只不过到时别赖帐啊!”
吉普车近光灯前,陈霆军毫无喜色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直到车离去很久,陈霆军才艰难地回转身迈步进去。他心里有点不解:这么大的事,上面怎么只派一个人来办呢?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毛头小子,他能行吗?
陈霆军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心里充满了焦虑,他一点沓实的感觉也没找到,何况自己现在这个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