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多情只为绝情伤
倏地,远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嚣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惊叹或惊异的声音。伴随着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喧杂的人声像一股澎湃而汹涌的潮水般,在瞬间便奔涌到了众人所在的门口。
猛地站起了身,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屏住了呼吸,咬紧了牙关,眼睛连一眨也不敢眨的望向了前方。终于,师傅那清瘦而高挑的身影倏地映入了我的眼帘,而在他臂膀里安静沉睡着的是——
一身白衣胜雪、发黑如墨,但却面色惨白、毫无知觉的——大师兄!
心,在霎时间就如同被一只鼓槌狠狠的敲了一下,一股剧痛在霎时间麻痹了我的全身神经。刚一迈步就只觉得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抬不动,反而是坠得我一个趔趄!连忙下意识的伸手一撑,却感觉好似敲撑在了一只温润的手掌里。
缓缓的抬起了头,正望进楚风扬那盈满了伤心与痛苦的黯然双眸。来不及说什么,我猛地抽出了手,拼了命的向师傅跑去——
耳边还回荡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沸沸扬扬的嘈杂人声,但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了那随风飘摆着的白色衣袂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仿佛千万道银针般,狠狠的戳痛了我的心,刺痛了我的眼!
不停的吞咽着苦涩的唾液,我却感觉到干涩的双眼胀得是那么的酸痛。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心中是那么前所未有过的痛,那么从未体会过的伤,但双眼,却硬是干燥的像久旱的大地一般,连一丝丝的水雾都不曾泛出,似乎连泪水,都被那瞬间爆发的猛烈悲伤所蒸发了,只剩下了干枯的,纯粹的,毫无掩饰的,痛苦!
脚步猛地一顿,傻傻的看着师傅托着大师兄从我的身边一闪而过,连停都没有停的一闪而过,只有那清朗而沉定的话语在我耳旁断然响起:“你们都在这里等着!”
一声简短的吩咐,却如同圣旨一般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傻傻的、呆呆的望着那道一闪而逝的身影,如同一道光影般瞬间消失在了大师兄的房门里。紧接着,“砰——”的一声,木门关上的声音竟仿佛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般,登时惊醒了兀自发怔的我。
下意识的一转头,却正对上了三师姐那双冰紫色的炫丽双眸,那么美丽而动人的双眸,总是那么温柔而疼惜的望着我的双眸,此刻却盈满了哀伤、剧痛、凄婉、绝望,还有一丝明明白白的谴责与怪怨!
忍不纂身一震,一阵与寒症发作时决然不同的刺骨冰冷感在霎时间侵入了我的骨髓里,注入了我的心脏里!
默默的环视着沉默的众人,看着他们黯然而神伤的表情,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寒颤。心中,是懊恼的简直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愧疚与悔恨在滚滚的、湍急的倾泻而出:“是我!如果不是我,大师兄又怎么会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害?!师姐没有错怪我(含羞也没有错怪我!如果不是我,大师兄就不会去找什么龙阳玉,就更不会受伤!这一切的一切,这一切悲剧的起点,都缘于那个总是自以为是,总是喜欢强出头,总是喜欢自作主张的——我!”
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我的心在无法抑制的簌簌颤抖着,连带的全身似乎都在簌簌的颤抖着,但奇怪的是,心中那个自始自终都不曾动摇过的信念却并没有跟着颤抖:“大师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坚信你一定会好起来!而且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我一定要亲眼看着,看着你安然的醒来,看着你平安无事的醒来!”
转身,坚定的迎上师姐那双盈满了心痛与心伤的黯然双眸,我沉声道:“师姐,不管怎样,如果想怨、想怪、想责备我,都等大师兄平安无事了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安静的守在这里,守在这里等大师兄醒来!”
“你不配!”一声清悦但却清晰而冷漠的声音倏然响起,狠狠的刺痛了我的心。
无奈的合了合眼,我长叹一声看向了一脸愤怒的花含羞,疲惫的道:“含羞,有什么话不能等大师兄醒过来以后再说么?!”
“怎么,你也会怕么?怕听我说么?”花含羞冷冷的看着那个一脸沉定的纤弱少女,心中是那么无法忍受的痛,又是那么无法压抑的恨:“枫雾公子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受伤?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真奇怪,你怎么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够了!”两声断喝蓦地响起,却是一清冷一清和。
语气清冷的正是初雨,此刻正满面寒霜的望着花含羞,森冷的道:“花小姐,我大师兄受伤,自会有我师傅和门中师兄弟来照顾!至于他到底因何而受伤,现在还不得而知!而且,就算他是因为去为我小师妹寻龙阳暖玉而受伤,那也是我大师兄自己做的决定,轮不到花小姐来过问,更轮不到花小姐来说教!”
语毕,衣袖猛地一甩,背转了身道:“我师傅正在房中为大师兄疗伤,请花小姐没事还是回去吧!不然在这里引起纷争,只会让我师傅分心而已!”
“你——”花含羞满面紫涨,猛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只听刚才那个清和而又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此刻却是更加不容置疑的语气:“含羞!初雨师姐说的对!你要不就先回去,要不就安安静静的等在这里吧!”
楚风扬淡淡的说完,转而又望向面色煞白,但却表情坚毅、沉着淡定的落灵,心中不由又是心痛又是赞叹,望望紧闭着的房门,悠悠的在心里道了句:“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就算为了灵儿,你也一定要——好起来!”
突然,一道翩然如雨燕般的迅疾身影直直地向着众人的立足之处飞跃而来。刚一停步,便迫不及待的望着众人,焦灼的问道:“怎么回事?我刚一上山就听说大师兄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受得伤?伤得重不重?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站在这里,师傅呢?”
“雪峰师兄!”清和的声音悠然响起,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稍稍平息了雪峰如烈焰在灼灼燃烧着的焦躁心情。
“问菊先生现下正在给枫雾公子治伤!你放心,实在不行,还有我这个会用祈坤术的人在,大——枫雾公子,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呆呆的望着一脸温和笃定的二殿下,再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却异常坚定的小师妹,雪峰不由微微一怔,缓缓的走了上去,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一直沉静不语、默默的站在了众人身后的小师妹,柔声道:“灵儿,这是龙阳参!是我特地找闻香要来的!”
闻言,我登时一脸震惊的望向那个满面忧色而又风尘仆仆的四师兄,心中,仿似有什么东西在突然间碎裂了一般。随即,仿佛有股万般苦涩而噬人的痛苦感在瞬间便侵蚀了我的心,那么的肆意而狂烈的撕扯着我的心,撕扯着那本来已浸满了泪水的心:“原来,原来你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三天,就是为我去找龙阳参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偏偏要对我这么好!一个大师兄就已经够了!如果你在出什么事,那我又该怎么办?苍天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才能还得上他们这一份份比我生命还要沉重的深情厚意?”
倏地,脑海中又回响起了含羞那如同诅咒般的声音:“难道你真的要看着他们为了你而受伤害,甚至为了你而死去,你才会觉得心满意足,才会觉得无上光荣吗?!”
“我看她不需要了!”一道清悦的女声响起,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震,转而神色各异的望向那个满面轻蔑与傲然的花含羞,就只见她绽开了一抹动人至极的微笑,状似无意的道:“落灵妹妹已经有枫雾公子用性命所换来的龙阳玉了,那还要这棵龙阳参作甚?你说是不是啊,落灵妹妹?”
一口浊气登时冲上了我的胸口,直撞得我的胸中一阵血气翻涌,双耳中一阵奇异的嗡嗡作响,而四肢手足居然也在瞬间都麻了一麻。
咬紧了牙关,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忍耐着合上了眼,压下了胸口翻涌着的血气,平息了脑海中的纷乱,待四肢又恢复了知觉,才缓缓的、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直直的凝视着四师兄那双震惊、错愕、心痛、哀伤、不可置信,甚至还隐隐有一股怒气在内的黑亮双眸,我清晰而缓慢的说道:“是!四师兄,我确实不需要了!”
语毕,紧紧的抿住了双唇,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双总是充满了玩世不恭笑意的晶亮双眸,那双总是慵懒而邪肆的望着庸庸俗世的睿智双眸,那双曾经真挚而热烈的望着我、深情而宠溺的望着我的黑亮双眸。
心中,却像是有人生生拿刀从我身上割下了一块血肉般,那么鲜血淋漓的痛着,那么不依不舍的痛着,唯有在心底里喃喃的道:“对不起,四师兄!一千千、一万万个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绝情,但我更怕,如果今日不能够绝情,那么来日,只怕会带给你像大师兄今天所受一般,更无情、更深重的伤害!”
寂静的山风中,在那仿佛时间都停止了的瞬间,在那仿佛众人都已石化凝住了的瞬间,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包装精美的锦盒,缓缓的自四师兄的手中落下,落在了冰冷的青砖地面上,激起了一阵细微的尘埃,在清晨的阳光里,静静的飞舞了片刻,然后——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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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开门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所有陷入了恍惚的众人。猛地围了上去,就只见问菊先生一脸凝重的道:“伤势过重,灵力又施放过当,只怕雾儿这一次,凶多吉少啊!”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悚然变色的向问菊先生望去,默默的、默默的看着他,看他还能不能说出什么让大家燃起一丝丝希望的话语,哪怕只是一丝也可以!
“前辈!”楚风扬蓦地排开了众人,立在了问菊先生的面前,温和而晶亮的目光灼灼的迎上了那双清明而睿智的双眼,坚定的道:“伤势不成问题!我会用祈坤术为枫雾师兄疗伤,至于灵力施放过当,那就更不成问题了!您看灵儿元体那么弱,却在三番两次灵力施放过当之后都好了起来,那枫雾师兄就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沉定的望着眼前那张诚挚而坚定的英俊面孔,问菊先生欣慰的一笑,悠悠道:“二殿下,你要知道,雾儿这次的伤势非同一般,乃是被万年血尸所伤!所以就算你用祈坤术为他疗伤,也只能助其恢复四、五成而已,不然只怕连你也会承受不住!而且他和灵儿不同,灵儿体内的灵力被我封住了,是为了防止她灵力过强而元体过弱,导致灵魄离体的现象出现。但是雾儿所使出的倾力一击,只怕是将体内的灵力在瞬间完全的释放了出去!虽然他的元体足以承受的起这样的灵力施放,但是在瞬时将自身的全部灵力尽皆施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伤害元体的事!即使是正常人,也要恢复上三五个月才能再次运用灵力,而雾儿现下是集外伤、内伤于一身,只怕灵力根本无法自动恢复,所以情况是非常的不妙啊!”
“师傅!”心中蓦地闪过了一个熟悉的画面,我猛地睁大了双眼,望着面色凝重的师傅,试探着说道:“灵合!咱们种菊山庄的药园里,有大师兄亲手栽种的灵合!”
闻言,问菊先生顿时欣喜的一扬眉,蓦地开心大笑道:“是啊!怎么把雾儿自己栽种的灵合给忘了呢?有了灵合和童蔘,再加上清灵子老儿的灵丹妙药,或许雾儿这次真的可以化险为夷、逃过一劫啊!”
语毕,看着满面欣喜的二殿下,老人笑容倏地一敛,转而一脸肃然的沉声道:“二殿下,你要知道,如果你用祈坤术为雾儿疗伤,只怕自己也会元气大伤!没有个把月的小心静养,只怕你都很难恢复得过来!所以,你要不要再慎重的考虑一下?”
“前辈!”温和的目光静静的迎上老人那肃然而锐利的目光,楚风扬淡淡的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情若手足,何用考虑?”
双眸蓦然一亮,问菊先生一脸动容的望着目光坚定的二殿下,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二殿下了!待二殿下用祈坤术为雾儿疗伤之后,我再为他进一步诊治!只是,还必须有人回龙吟山去取灵合——”
“我去!”一道清朗而慵懒的声音倏然响起,惊得我猛地一回头,就只见四师兄笑容满面的望着师傅,灿然黑亮的双眸中却盈满了种种莫名复杂的难辨神色,昂然挺拔的身躯蓦地上前了一步,笑出了唇边两只深深的酒窝,悠悠的道:“我去吧,师傅!反正我在这里也是多余,帮不上什么忙的!”
心,就像是被刀剜了一下狠狠的一痛,我连忙背转了身,不敢望向他那张笑容过于灿烂、过于热烈的容颜,只是茫茫然、呆顿顿的望着前方洞开的房门,却只看见了一屋的暗沉,看不见任何屋内的景象,看不见大师兄现在的境况,更看不见,我未来应该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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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苦涩而温暖的药香,一室沉默而寂静的凝然。
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我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本该是最熟悉、但此刻看来却偏偏是那么陌生的大师兄!
五天了,整整五天!
大师兄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躺着,仿佛已毫无生息的沉睡着,温润的脸庞黯淡了,深邃的双眸紧闭了,就连那总是弯着一抹温和笑意的双唇也干裂苍白了。
一动也不动的坐着,静静的望着,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太大声,怕一大声,就会听不见他那细若游丝的喘息声,尽管轻的不能再轻,但却能莫名安定我的心神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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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了,多上一更吧!就是上晚了点,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