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等待
无奈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水壶放回了一旁的风炉上，用碗盖轻轻的拨动着茶碗中缓缓浮起的茶叶，看着碧绿的茶叶和紫色的花蕊在热水中浮浮沉沉，心中不由有些窃喜的得意。
虽然这次他并不是下山去游历，但也算是独自下山一趟吧！想到他明天喝着这久违的枫露吟时，一定会笑的一脸舒爽、一脸开怀，心中那份得意就像个在不断胀大的泡泡，直胀得我连壶都有些拿不稳，刚才还一不小心将热水倒出了杯外。
或许是太久没泡了吧！今天的我老是出错，不是弄翻了茶罐，就是碰洒了热水，还真是丢脸呢！幸好我还不算太笨，想到要提前练习一下，省的明天泡出了一壶有损我这个洢水阁“第一调香师”身份的“失败的作品”！
微笑着伸手端起已滤好的茶汤，慢慢的注入了一只只小巧的茶杯中，却突然——
一声清脆的裂响，一只茶杯毫无预兆的碎成了两半！心中陡然一慌，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突然忘记了一般，又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突然丢掉了，遗失了，不见了！登时，心慌得那么难受，那么揪痛Ｅ得，连眼泪都莫名其妙的涌了出来！
呆呆的望着那只碎成了两半的茶杯，心，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痛着。猛地站起了身，我像疯了似的夺门而出，径自向着师傅所居的明月苑奔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夜空下，空无一人的玉阁庭院中，我一任泪水肆虐纷飞，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着，撕心裂肺的抽噎着、哭泣着，心中是连自己都那么莫名其妙的笃定坚信——
“大师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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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师傅那尚未熄灭的烛灯将薄薄的窗纸晕染成了淡淡的橘黄色，让人看着那么心安，那么温暖，也让我的心中登时涌起了无限的希望和无尽的勇气。
顾不了那么多，我猛地扑了上去，拼命的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大声的哭喊着：“师傅，师傅——！”
门，倏地打开了！突然失去了重心的我蓦地一个踉跄，被师傅抓着手臂扶住了。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我无助的望着一脸惊讶的师傅，手，紧紧的抓紧了他的衣袍，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一棵可以挽救大师兄生命的、唯一稻草！
“师傅，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嘶哑的声音颤抖着哀求着，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发出来如此绝望而悲痛的声音。
“乖灵儿，不哭！你让为师到底去看谁啊？”震惊的望着从来没有如此悲恸欲绝过的小徒儿，问菊先生的心中蓦地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猛地闪身夺门而出，抬头望向天边的那几颗黯淡的星辰，心中陡然一惊，立刻运起灵力，右手五指轮飞在心中默默的算了算，顿时一双清明而锐利的深沉双眸在刹那间盈满了伤心的泪水，苍凉而心酸的语气在凄冷的夜风中长长一叹，涩涩的道了句：“雾儿啊！你这个痴儿啊——”
“师傅！”心惊肉跳的望着面色黯然的师傅，听着他那句沉重而不详的长声喟叹，我的心在霎时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难道师傅算到什么了么？还是他算出了大师兄已经——”
猛地刹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我恼怒的一跺脚，咬牙切齿的痛骂了自己一句：“落灵！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大师兄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既然他答应过我，那么他就一定会回来！”
昂然的抬起了头，憋住了满心、满眼里还在不停奔涌而出的泪水，我断然而坚定的望着师傅道：“师傅，请你去救救他，救救大师兄！他没有死，他只是出事了！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等我们去救他，他肯定是在等着我们去救他！”
“灵儿——”望着满面坚毅执着之色的小徒儿，问菊先生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惊，是简直不可思议的惊奇。
虽然自己刚才已然推算出了雾儿的大劫已至，但却并没有立时殒命，反而是正处于命悬一线、岌岌可危之时！但灵儿，这个从来也不曾修习过紫薇玄术的小徒儿，却为何比自己更早、更清楚的预知到了雾儿的所有事情？难道这真的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
看着尽管伤心欲绝但却依然坚强而没有失去方寸的小徒儿，问菊先生不由欣慰而感动的一笑，心中暗暗的道：“雾儿！你要感谢上天，让灵儿能够从千年之后的异世，来到了你所生存的时空，来到了你所生存的世界，又那么早、那么有缘的来到了你的身边，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灵儿！”清朗而洪亮的声音蓦然响起，问菊先生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那个心急如焚，但却兀自咬着牙支撑着的小徒儿，断然道：“为师这就下山去找雾儿！你赶快去找清灵子前辈，让他多多预备下可能要用到的药材，然后到雾儿的居所去等着！”
看着目光坚毅而晶亮，但浑身却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的小徒儿，问菊先生不由伸手抚了抚小丫头柔软的额发，缓缓的说了句：“丫头，你放心！为师一定给你把大师兄找回来！”
“师傅！”一股霎时喷涌而出的泪意蓦地激痛了我的双眼，嘶哑了我的声带，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我沉声道：“大师兄说他要去给我找龙阳玉，还说最多只要三天就会回来的！而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所以他肯定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已经到哪里了——”
“啾——”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在夜空中遽然响起，登时让我浑身一震，一股狂喜在刹那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猛地掏出了怀中的玉哨放在嘴中狠狠的吹了起来。
尖利的哨声在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一道迅疾的鹰影直直地向着我飞扑而来，伴随着一声悠长而哀婉的鸣叫，霎时又揪痛了我的心脏。
怔怔的，看着雪儿翅膀上的那抹妖异的暗红，那是血渍干涸之后的印迹，那是大师兄伤势危急的证明——
“师傅！”抬起了清明而坚定的双眼，我大声的道：“雪儿知道大师兄在哪里！我们，又争取到了一些宝贵的时间！”
“好，我这就动身！”语毕，灰影蓦地一闪，问菊老人已迅疾无比的向着凌霄玉阁的前方广场冲去，清朗而洪亮的声音犹在夜空中静静的回响：“灵儿，记得去找清灵子老儿！”
“是！”迅速的转身，运起灵力向着清灵子前辈居住的紫阳宫飞奔而去，心中是那么深切而真挚的呼唤：“大师兄！请你一定要坚持住，师傅已经去了，去救你了！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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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悬，雾气浓重的苍茫大地上，一骑快马正飞速的向前奔驰着。飞速的疾驰和猎猎的晚风扬起了马背上之人那青灰色的衣袍，银白色的须发，看起来仿佛随时都要腾空而起一般。
正前方，一道英姿飒然的白色鹰影正在夜空下傲然的飞翔着，向着远方不停的挥翅飞去。倏然间，就只听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白色的如鹰身形猛地一转，迅疾无比的向着黑暗冰冷的大地俯冲而去。
见状，骑在马背上的问菊先生又断然爆喝了一声，狠狠的一抖缰绳，向着如鹰落下的方向疾驰而去……
远远的，就看见深谙大地上的一抹醒目的苍白，正那么孤寂而安静的点缀在苍茫的大地上，仿佛是爬满了霜痕的衰草，在夜风中簌簌的颤抖着。
近了方才看得清，那一抹苍凉的白色，竟然是一具冰冷而毫无声息的身躯，那么平静而安然的躺在了大地的怀抱中，躺在了宽阔、但却没有一丝温暖的冰冷大地上，而在风中簌簌颤抖着的，是他那被鲜血染红了的纯白衣袂。
倏地一道暗影闪过，就只见在凄清而枯寂的旷野上，纯白的旁边又多了一点青灰，正自缓缓的俯下了身，将那具冰冷而毫无知觉的身躯轻盈的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星光暗淡的夜空中，蓦地一声响亮的鸟鸣声响起，伴随着青影和白影一闪，跃到了前方等待着的马背上，一阵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倏然响起，无论是青影还是白影，都似乎在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浓雾已开始逐渐散去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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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山，玉阁后苑中。
一抹动人的朝霞又浮现在了天边，映红了满山半绿半黄的树叶。静静的坐在大师兄的房门前，我呆呆的望着天边明媚的霞光，心中却在愣愣的想着：“真是的！不管你人世间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伤心之事，还是喜悦之事，这太阳还是会照常的升起，照旧的落下！怪不得，怪不得古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呢！”
远远的，一道修长的素白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心中猛地一抖，抖的全身都狠狠的一震，却在霎时间就莫名其妙的知道了，那——是楚风扬！
尽管今天他的身后没有跟着青衣，也尽管离得尚远，我根本看不清来者的容貌，但我却那么清晰而敏锐的感觉到了，他和大师兄那相似但绝不相同的气息。
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的、渐渐的走到了我的近前。抬起头望向那双熟悉而又盈满了担忧与痛苦的温柔双眼，我的心中是一阵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答应要今天回来的人，却不能这样披着一身的霞光，雍容而闲适的走到这个院子里来？带着那一如往昔的温润笑意，潇洒而悠然的走到这个院子里来？”
猛地扬高了脸，让鼻腔中突然涌上的酸涩泪意又倒流回了心里，我沉静的望着楚风扬，低低的道了句：“你来了？”
“是！”低下头，凝望着那个面色苍白若纸的小人儿，楚风扬顿时觉得好似有把钝刀在心中狠狠的戳了自己一下，痛得自己一阵阵的惊悸，一阵阵的颤抖。
“灵儿！”沉声的唤了句，看着那双失去了光彩的黑亮眸子，那本来闪耀着熠熠光彩、灵气四溢的眸子，此刻却像两颗了无生命的墨石般，深深的嵌在了那张苍白的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的小脸上。两相辉映，显得双眼是那么触目惊心的黑，而面孔，又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白。
“大——枫雾公子到底出什么事了？”充满了担忧的声音在清凉的晨风中悠悠回响，却仿佛是在离我很远很远的世界里响起。根本没有认真去听，也根本没有认真去想，我只是下意识的开口道：“大师兄说要去给我找龙阳玉，然后今天会回来！但是为什么没回来，我，不知道——！”
微微一怔，楚风扬深深的看着那张沉静得有些诡异的面庞，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了然的苦涩，慢慢的踱到了一边，负手静静的望向远方，和伫立在门外的所有人一起，默默的注视着远方，专注的注视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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