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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子归(二)

是在做梦吗?如果是,这梦境,未免太过真实。

那个在挣扎的女人是谁?那个紫袍的老头子又是谁?还有,那个穿了水红色宫装,流着眼泪却笑得疯狂的女人,是谁?

冷,真的冷。为什么明明冬天也已经过去了,却还是这么冷呢?师父,师父,后面一直有人再追,我害怕了。

为什么你不要我,不要你的玉竹了?玉竹把你教的东西都记住了,也很乖很听话,为什么你还是不要我了?

不,我没有见过她,不认识。我家就住在那里,我只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嗯,我要回去了,让娘发现了会骂的。

老伯,我……我得走了……

不,不是真的,公子,我不可以……

“与!醒过来!”

谁?是谁的声音?是骆吗?没事的没事的,不用抱我那么紧,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像师父丢下我一样丢下你不管的。

“与,醒过来!你是在做梦,醒过来!”

骆,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我还是能听到你说话?

“与,睁开眼睛!”

我的眼睛是闭着的吗?那为什么我还可以看到那些人?

“与!”

“不要晃了……头晕……”迷糊中带着低哑的声音一出口,程与竹的眼睛也随即睁开。一张放大的脸,在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她的眼帘,那人眼中的焦急与担忧如此的明显,让她即使还有一丝迷糊也无从忽视。

她却恍神:“我还在余杭,是吧?”

“与,你……又做了噩梦?”骆修文将她揽在怀里,,半撑起身子,关切的问。

“啊……”程与竹似乎没有听懂,漫应了一声,然后定了定神,才说道,“没有什么。可能是很久之前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了吧。大概是一时魇住了,没事的。”她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就着靠在他怀里的姿势,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躺下,顺势倚在他的胸前,握住他的手。

“与,从出了花满楼,连续近半个月都是这样了。你没有关系么?要不天明以后我去请位先生来给你瞧瞧吧。”骆修文开口,语气极其认真。

“才不要瞧什么先生。我没事,最多就还是内伤没调养好,连带着心神不稳,过两天就好了。”程与竹闭着眼睛,说道,“还有,你又忘了。在这里,不要再叫我‘与’,小心被人听去,我们下一步就没有办法做了。”

骆修文皱眉:过两天就好,第一次她唤着师父被自己摇醒的那天夜里她就是如此说的,而今半个多月过去了,她却还是这一句。

便算你是说自己无心,难道对于过去,就真的不会在乎么?如果不会,为什么即使是梦境,你都不愿醒来?与,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跟着你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原来也会软弱;怎么会知道,你其实也很凄苦?你一直这样苦苦支撑着,却是为了什么?

而程与竹就那样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如同最近每晚从噩梦中醒来后都做的那样,只是静静的,不说话,也不动,真是要睡着了的样子。

于是骆修文只是暗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犹如五年前犹是少年的与对他所做的一般;也于是,他错过了怀里的那人眼中一闪而没的复杂眼神。

原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啊……从逼出了诛颜以后,到现在为止,自己几乎夜夜都会有同一个梦境。

梦境里有一个小女孩,看不清楚面容。她躲到一个假山的山洞里偷偷的哭;她叫一个男孩子做“哥哥”,那个男孩子便叫她做“玉儿”;梦境里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在紫藤萝下弹琴,眼神平静而悲伤;梦境里有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看几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给那个叫玉儿的小女孩灌药;梦境里有一个黑衣人,夹着无法动弹的玉儿疾驰,然后将她扔到一座荒山脚下……

那梦境日复一日,更是一日一日的清晰。起初只是片段,然后可以听清楚那白衣女子的琴声,渐渐的可以看清她周围的红墙、琉璃瓦,到可以看清楚她的眉眼神情,以至于所有繁复的衣饰。直到适才她睁开眼睛之前,看到玉儿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神天真而清明澄澈,一瞬间摄住了自己的心神,仿佛,玉儿所有的想法,自己都会清楚。

难道,这个叫“玉儿”的女孩子,会和自己那据白说遗失了的记忆有关么?还是,那个梦境暗示了什么?或者,那个玉儿所经历的,根本就是自己曾经经历的、只是忘记了的事情?梦里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吗?那么真实的感觉,在玉儿叫着那个男孩子“哥哥”的时候,仿佛自己也认识了那个小小的男孩子一样。那,现在的自己,究竟是程与竹,还是玉儿?是玉儿在白日的时候做梦变成了程与竹,抑或是程与竹在夜晚做梦变成了玉儿呢?不明白。

“紫儿,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快就睡着的。”脸颊下的那片胸膛微微震动,骆修文手臂微紧,低声说道。“五年前,你抱住我时,是怀了怎样的感觉?你不告诉我不要紧,我只想说,此时,我的心情,或许与你当时,一般无二。”

当时,为什么会抱住骆?或者,只是不想见到那个倔强少年眼底的脆弱和恐慌,只是想保护他,让他不要那样迷茫,不要那样不安。

是的,保护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他,即使会受到来自别的任何人,甚至是来自他本人的伤害。

可是,现在想想,这又是为什么呢?程与竹问自己,却只有三个字可以解释:不知道。而现在要离开他,却似乎也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会为了他第一次起了要逼出诛颜,恢复女儿身的想法?为什么,见到他回了千机阁之后,会恨不得与他再不相见?为什么,会为了他甚至生出一辈子再不回胜京的打算?为什么,即使自己再难过,也不忍出言伤他?为什么,在见到他受伤的眼神之后,自己胸腔里也会有一种郁闷的感觉?

习惯了在事前把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参透,但是,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脱出了控制。而更为诡异的是,自己竟然并不是十分排斥这种情况的出现,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只是像起初那样,单纯为了保护他么?

骆,如果真的是一般无二的话,倒也很好。我一直想看到你像月影轩初见时那样的神采飞扬,一直想看到你的眼神里不再有脆弱的情绪,如果让你保护我就可以做到的话,那么,保护我吧。只是,不要为我受伤,不要,为了我使你自己难过。

真的,一个人的怀抱,还真的可以让人放松,以及安心。骆,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或许,是她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程与竹想着,这次却真的是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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