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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子归(八)

慕子归不高兴。

不是一般的不高兴,是非常、十分、极其的不高兴。虽然在他的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但是凡是接近他周围一尺的生物,甚至包括蚊子都会感到他周围的阴冷。

他到余杭,原本便是要寻回天罗教的圣女,而此刻,那个女孩子便在后面的马车里。

可是他依然不高兴。

马车很宽敞,里面布置得也很舒适。在一张软榻上,蜷卧着一个女子。软榻旁,一个白发老者和一位容颜颇为清秀的中年女子正襟危坐。

单手撩开车帘,慕子归探头进来说道:“甄长老,芝长老,时辰差不多了,休息一下,也解了紫陌的禁制吧。”

两人点了点头,那老者从怀中拿出针匣,从针匣里取出七枚长长的金针,挥手之间扎到那蜷卧的女子的身上,迅捷如风。不过五息的功夫,又将那七枚金针尽数取出,微一点头,和芝长老一起下车去了。

“要你骑马一道走你不肯,却一定要如此。被甄长老用金针禁制很好受么?”慕子归在她身边坐下,扶她起身,顺手将她的长发别到耳后。

长发下,露出一张清妍的容颜,红唇失了血色,双颊也很是苍白,却依稀是程与竹的模样。她眼帘微阖,如羽扇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着。程与竹并没有睁开眼睛,只问道:“你直接这样掳了我走不打紧,却把尘怎样了?”嗓音虽然是女子声调,却干涩嘶哑得紧,似乎许久都没有喝过水了。

“紫陌,你与我,就只有这一句话好说?”慕子归冷冷问道。

而程与竹亦是没有丝毫退让:“这几日我问这句话也有数十遍了,你连这一句都不答,还指望我多说些别的什么?”

“你……倒真是只有用强的才会老实。”慕子归咬牙,“有这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下一步怎么走吧。”

程与竹没有答话,只把头微微一仰,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神情上却是半点也不在乎,徒留下慕子归咬牙切齿。

却说将程与竹禁制在马车里,慕子归确实也是不得已的。

原本他只是打算,若是她老老实实跟着他们一起走,等回了天罗教之后,他就可以找一个理由,名正言顺的好好给她安排一个位置,然后另外向左护法白惊鸿好好问清楚那个女孩子的下落。可不料这程与竹看似是个娇怯怯的女子,性子却极是刚硬,在向他询问“骆红尘”的下落不果后,起初还只是不言不语,后来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跑,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竟然逃了三次,当然,三次都被武长老捉回来了。等发现了不是这许多人的对手没有办法逃脱的时候竟然试图以死相抗。若不是甄长老用个金针刺穴的方法禁制她,或许在当晚她就自绝经脉。

那个被她改名叫做骆红尘的所谓她的贴身侍卫骆修文,难道真的值得她如此么?如果真的是侍卫,难道不应该是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但是,那一天,他走得,可是比谁都快啊……

那一日,慕子归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端了茶盘,给文长老上茶。

眼角的余光瞥见慕子归的时候,她仿佛也有些吃惊,手微微抖了一下,转身却带了礼貌的笑容去招呼他,佯作素不相识的样子。

“慕紫陌,是你?”慕子归笑得冷冽,挥手示意茶馆里面天罗教中的人都退下,随后,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男扮女装,程老板竟然委屈自己至此么?这让子归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看着那两个茶客真的听命走了出去,她连眉头都未皱,说道:“慕教主,是你让我找人的,我用什么方法,慕教主应该管不着吧。”

“我让你找人没错,却不是让你冒名顶替!”慕子归说道。

“尘!”她忽然扬声,“别干等着,到街上买些茶点准备明天用!”

“想让他走?哪里就有那么容易?与竹,你既然冒了这名,不如顶替到底如何?你答应,我放他走。”慕子归轻笑。

“你当真不再找了?”依旧没有挣扎,程与竹的声音一如平常,只恐骆修文终究按捺不住赶过来,那可就真是糟了。

慕子归冷冷一笑:“既然已经被你找到了,又何必再找下去?紫、陌,你这名字起得不错。这些年来,却是累得做哥哥的好找啊,险些将父亲的随身玉佩都给了人。”

什么?程与竹唯一愣怔:慕子归的父亲,前任天罗教主慕怀国?慕怀国的随身玉佩?紫霄九龙佩?难道?

听到后面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知道骆应该是已经走了,她卸力挣脱了慕子归的掌握:“就是你说的紫霄九龙佩?”

“不错。”慕子归赞赏的点了点头。

看他点头,程与竹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明白了。程与竹忽然明白慕子归在胜京中为什么会单单找上自己,而不是千机阁或者是月影轩了。墨家主事墨千机原本是天罗教中的右护法,月影是左护法白惊鸿的弟子,听了这紫霄九龙佩的名字,哪里有认不出的道理?也只有自己,因为白从未提过天罗教的一丁点儿事情,所以才稀里糊涂地接了这单生意。话说回来,如果这紫霄九龙佩是慕怀国的随身之物,说不定就是天罗教主的象征,就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慕子归的妹子,只怕多半也是拿不到它的吧?

“左右没有收你定钱,慕教主,你这单生意程某不做了还不成?”程与竹皱眉,说道。

慕子归微微的一笑:“若是在胜京的时候你如此说,倒也罢了。可你动静实在闹得太大,连我都被你惊动到余杭来了,事到如今,哪里还由得你反悔?我天罗教中的秘事你既然已经知道,也搅合进来了,还想就这么全身而退?紫陌,跟我回总堂去吧。”

“可我并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

“很快就是了。”慕子归唇角微扬,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嘲讽,“圣女阁下。”

与竹,你只知道相信人性,却忘了计算人心。若你早知道天罗教主的妹子便是教中的圣女,再知道圣女是做什么的,便肯定不会冒了我妹子的名头。而且,我妹子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便算知道,也不会姓慕。只凭这一点,我便知道是有人假扮了。可我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找到一个人名正言顺的担下“圣女”这个名头。你自投罗网,当然是再好不过。允文允武,又通过皇宫中的资料对教中情况有所了解,最重要的是,你的武功路数居然和教中的功夫有几分相似,如此,瞒过那些长老们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妙的是,你又并非真正是我妹子:若你真的是她,碍于我答应义父的事情,倒真不能让你做了教中的圣女了。与竹,这样虽然是有些对不住你,然而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却也怨不得我。但是你如果肯顺势入了天罗教,我便给你找一个托词,另换别人又如何?你怎的如此倔强!

慕子归一面想着,口中却一面说道:“文长老,你往总堂去,替了姚长老留守,然后,请姚长老往余杭的千机阁分号找白护法,便说教中已经有了圣女,请他务必回总堂一趟,尽到护法的职责,主持圣女接任的仪式。”

在接任圣女的仪式上,圣女在教众面前是蒙面的。所以,与竹,即使你真的和白护法有什么交情,但换做了是女儿身,却也不怕他能认出你这个所谓的教中圣女就是胜京中谋划着救他出来的一品茶楼东家程与竹来。因为就算是我,也是事先知道妹子不会姓慕,又收到了教中的消息说所谓的圣女跟一个男子在一起,在茶馆里面看到了没有过多易容过的骆修文,然后在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加倍留心,又加上看到过与竹你女装时的样子,才从眼神上看出了一点端倪。随后加上言语的试探,从你的反应里面才真正确认了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日和我结为兄弟的程与竹。若是骤然相逢,只怕还真的会被你蒙混过去。

只是,与竹,你究竟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为什么这次现身的紫陌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即使甄长老都没有从脉象上看出什么破绽?如果是女的,那么,上次跟我结拜的,又是谁?

慕子归想着,却没有发现那软榻上的小女子唇角带了嘲讽的笑,转瞬又消于无形,只见到她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样子。

“紫陌,不要有什么口是心非的心思。想想你那侍卫,昔日他对你一片赤诚,你却也不忍心害了他的性命吧?”慕子归温和的劝告,却是语带威胁。

程与竹不语,只是拿起了妆台上的玉梳,一下一下从头到尾顺着自己的长发。

圣女接任的仪式么?听起来倒真的是有些麻烦。万一那些长老们手头上有什么确认慕子归他妹子真实身份的标志而自己拿不出,从而让他们发现了自己不是真正的那个人的话,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呢?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但是,应该是很严厉?至于慕子归会怎样,这个是他考虑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不过那一堆长老的手上应该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否则以天罗教的势力,不会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甚至要求助外人了。听慕子归适才说的那些话,圣女的接任,需要护法主持。如果他所说的白护法就是白的话,那么还真的是没有太大关系了。就算白真的会来,就算他见不到我的真面目,就算到时候我内功被禁制了没有办法给他传音,但是,白是一定不会认不出我穿了女装的样子的。如果认出了那人是我,应该就会稍稍替我遮掩一下了吧?这样即使我只担了一个圣女的名头,也应该有机会去查找天罗教中稍微机密一些的典籍,从而得到慕子归真正的妹子的消息,以及——天罗的下落。

只是这样子,或者有一些难为白么?也罢,管那么多做什么?早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早点去找骆是正经。算尽天下如何,负尽天下又如何?只要我活着,便不能容任何人伤了我的人去。骆,你要是还记得你对我发的誓的话,就呆在那里,一步也不许离开。至少,墨千机总不会放任你去做危险的事情,更加不会让你受伤,也让我找你的时候省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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