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作别
桃家别庄在山顶，视野极好，天一晴，望向天空，就会被一汪天蓝泉水所震撼。
别的不说，单单就说这天，桃夭觉得自己再看个百八十年也不会腻。当然天得看，手上的东西也不能忘。
一幅幅手套被举到眼前，看着自己亲自做成功的手套口罩，桃夭点点头，觉得自己又心灵手巧了一些。
努力回忆曾经看过的书籍当中，她想起来了，在现代，天花已经成功在人世消失，世界卫生组织还在1979年宣布过全世界根除天花。
当时所有人接种的牛痘就是天花的疫苗。
除了疫苗之外，桃夭不信真的像乔柒所说，每一次爆发瘟疫都是靠人死绝了才躲过一称劫。如果真的是得病的人数众多，绝不可能一个好了的人也没有。
乔柒的话在她看来太过武断。
而且李然熹常年习武，身体情况比起一般人更健康，只要得到悉心照料，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有事。
现在的关键就是将要治疗李然熹的乔柒保护好。
将做好的口罩和手套摆在乔柒的桌上。看见乔柒不解地看向她，桃夭演示了一遍怎么用。随后乔柒琢磨两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布。
说是一块布并不准确，应该是缝好的一块厚厚的面纱。
“你这个东西和在太医院发放的面巾很是相似。”
桃夭默默将自己拙劣的针线缝制而成的口罩收了回来，又一次在内心给余姚跪了。现在她的小聪明完全用不上。
“原来京城之中对口鼻防护也颇有心得，我还以为我父亲是世上唯一一例。”
“你父亲也戴这个东西吗？”
“他在城隍庙里摆摊算卦，来往之人甚杂，时常见过路倒斗的来拜城隍爷，他们都带着这样的东西，后来爹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他告诉我，斗爷们从斗里出不久会生病，说是带了咒，其实不然，尸体久放便有尸毒，五窍通内脏，尸毒从口鼻而进，便会使人中毒，如果带了厚厚的面罩，就不易闻到尸毒，所以面罩，对于斗爷来说除了不被人看见面容，更能保护自己。”
“因此，父亲便找农家婆婆缝了很多这样的面罩，自从戴上它，爹很少会一看病就得大病一场，身体好了很多，所以在这里看见面罩才会比较惊讶。”
“的确挺惊讶的。”
桃夭叹了口气，乔柒的父亲还有余姚真的是医学大拿，现代人发明的口罩是基于细菌病毒的情况之下，而他虽未发现细菌，但依照毒素的说法，歪打正着确实隔离了一些通过飞沫传播的疾病。
一方面是感慨，一方面则是无奈。
说是佩服，但桃夭却像瘪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快瘫下去。她不怕累，但是她怕帮不上忙。
昨天自从山下送上需要的药材，乔柒就已经开始收拾行礼。今天一看，床上都落起了鼓鼓囊囊三大袋。
眼见刚踏进房间的苏鸢又在磨针霍霍，桃夭立马问道，她收拾行礼打算干什么。
乔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个笑容。
似乎她身边围绕的香火气息都淡了下来，一个少女就十分真实地站在了桃夭面前。
除却她故作老成喜欢甩出的拂尘，没有了有些宽大的道服，桃夭忽然间就看到这个女孩儿的跃跃欲试。
还有眼中名作野心的东西。
“爹非要我来京城，就是想让我将乔家的名字发扬光大，找个好女婿。这女婿在哪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给我机会，我绝对不会让手上的病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见了阎王爷。”
“听到了吗，那边的长得好看的小丫鬟，不会让你家小姐就这样死了！”
最后一句带着些怒气，又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一句话结结实实向苏鸢砸了去，让桃夭也有些愣。
想到她很有可能做出的事情，桃夭瞪大了眼睛。
“你打算直接到她身边诊治吗？”
“记载天花的医术屈指可数，如果此次近距离接触能够找到破解的方法固然好，如果找不到，也要留下些书籍给太医院作为参考，也不负爹交给我的扬名重任。”
她说得尽力轻松，可是桃夭听得却并不轻松。就连远处诊治都还有传染的危险，谁能保证近距离接触，她还能活着。
“我也随你进去。”
乔柒转头不情愿地看向苏鸢，摇摇头。
“你如果进去，我就不进去，被李小姐传染而死搏得是身后之名，你进去，哼——我恐怕就成了你针下亡魂，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乔大夫，然熹是我的朋友，她既然是在别庄离受伤，我就有责任去照顾她，你——”
“救死扶伤，走医道，现在我们不说那些虚的。我爹那一辈钱财早就积攒够了，现下到我自然是要替他博得身后之名，勿再劝我，总得有人悉心照料，苏姑娘性情阴毒，你身子骨弱，到头来，就是我最合适，我早就想过了。”
“听说你还曾经参加过科考，那想必能写得一手好字，如若我真的发生什么不测，定要将我写得漂亮英勇些。”
苏鸢愣在原地，一室沉默之中，只听衣物摩挲之声。苏鸢跪下，向着乔柒磕了整整三个响头，就差一点就磕出血。
乔柒连忙将她扶住，又是想生气，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生气的由头，最后只得放弃，露出真实的无奈。
“害人性命还不够我讨厌你吗，你就算再磕十下我也不会原谅，将头磕破，见了红，说不定更易染天花，你就别来添乱了。”
“乔大夫的大恩大德，我…”
苏鸢眼泪一流，吓得乔柒连忙拿了行李，便向李然熹的房里赶，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远远还传来她的声音，
“就算你长得漂亮，我也不喜欢女人，别像话本子一样说什么以身相许。”
明明应该好好送别，结果到了现在倒是让桃夭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桌子上留下的针脚别扭的手套口罩，大大地笑起来。
可是看着苏鸢的泪水，她觉得脸部还是有些累了。
她们都在尽力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