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程(二)
“白护法。”刚刚出了千机阁的大门,慕子归便叫道。
而白惊鸿却并不看他,只径自沿了玄武大街往前走。
“白护法!”慕子归又叫。
白惊鸿站定,转身:“慕教主有什么指教么?”他的脸色虽称不上不十分好,可也算不得阴沉。只是,他的声音是冷淡的,仿佛慕子归不是那个将他从被关了七年之久的地方带出来的人,而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甚至有些面目可憎之人一般。
“借一步说话吧,”慕子归说道,“子归有事相求。”
白惊鸿打量着他,突然摇摇头冷笑了:“好。”
慕子归选的地方,自然便是一品茶楼。
程与竹离开的时候已经交代了留守的总管林洪,随慕子归在茶楼中怎样,只要不拆房子,便由得他去,于是林洪即使见了他带了一个人进来,即使他占据了原本程与竹和骆修文的居室,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当他和白惊鸿面对面坐下的时候,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发冷。他疑惑的看向对面的人,却发现他只是看似随意的端起茶杯,放到鼻端嗅了嗅,又放下,没有喝也没再看,问道:“程与竹呢?他有胆量算计我,把我送到你面前,却不敢再来见我了?”
慕子归答道:“与竹离开胜京,已经有好几日了。如果路途不远的话,说不定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了吧。白护法,你——”
“从离开的那一天算起,我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天罗教的人,只差没有像千机一样直接叛教了事而已。看在慕怀国的面上,慕教主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说来听听,但若是让我回天罗教的话,还是免谈了。”没有等慕子归说完,白惊鸿就已经打断他。
“还请白护……前辈勉为其难,回教中一行,见见众位长老。”慕子归听他如此说,却也有些为难;而想到那两件事情,又不得不开口。只在一句“白护法”将要出口之际,见到白惊鸿不豫的脸色,硬生生的把那一声“白护法”改成了“前辈”。
白惊鸿摇摇头:“就算都是故人,过去也只是君子之交,若说叙旧什么的就不必了。慕教主只有这一件事情?”
“可是义父他……”慕子归面露难色。
“程与竹可曾事先告诉你,你会在千机那里见到我?”白惊鸿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慕子归摇头答道:“没有。他只说将一个纸包交给墨千机,就可以带出一个人来,并没有告诉我说带出来的人竟然会是前辈。”
白惊鸿听他如此说,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慕子归却觉得,这个人的心境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去了什么地方?”
“与竹走的时候没有说。”
没有说,是的。
程与竹走的时候,对所有的人都没有交代去向,就连一品茶楼的总管林洪,也只是知道他离开了;就连身为他结义兄长的慕子归,也只是看到,他的去向是南方。
程与竹离开的那一天,白天的天气很好,但是他的脸色却实在不怎么样。
他只是一个人,一匹马,在西方的落日余晖消失殆尽的时候,经由马上就要关闭的城门出了城,而后绝尘而去,走之前甚至根本没有说茶楼要怎样继续经营下去。
林洪知道,那个一向淡然的东家,那个温雅如仙的东家,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为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然而,就好像那样一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胜京中一品茶楼的东家程与竹,在出了胜京之后,竟然凭空失踪了。
第二天的一早,林洪便见到一个女人挽了自家掌柜的左手从东家和掌柜共同的居室里面走出来,而掌柜居然没有甩开她。想起昨晚东家离开时的黯然与沉默,林洪模模糊糊猜到了什么,便决定先无视这个女人:“掌柜的这一早出来,是要去哪里?”
“去找程与竹。”骆修文没有说话,却是那个女人接口道。
林洪的声音冷下来。他依然没有看那个女人,只对着骆修文问道:“她是谁?”
“她……”骆修文似乎很难以启齿,只说了一个字,便无以为继。
而他的情态落到林洪的眼中,只是更增了愤怒:“东家平日待你怎样,你比我更加清楚!你就准备这样带着一个女人去找他?骆修文,骆掌柜,你不要太过分!”
那女人挽住骆修文的手挑衅般的紧了紧,扬头迎向林洪愤怒的眼神。她挑眉冷笑:“这位大哥管的未免有些太多。程与竹怎样,我怎样,与你有什么相干?我家骆不善言谈,可你当我就是好欺的么?”
“‘我家’骆”这三个字一出口,林洪、骆修文两人当场石化。
那个女人便扯起石化的骆修文,大摇大摆的从同样石化的林洪面前走过,自马厩中牵了马,催马扬鞭,一路出了京城。
如果林洪没有石化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两匹马中的其中一匹,跟昨天程与竹骑着出城的那匹,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时间,倒回那个女人和骆修文出门之前……
见到面前那个穿了鹅黄色纱衣,雪青色罗裙的女子对他盈盈浅笑的时候,骆修文明显是被吓到了。眼前之人外貌和与有着八分的相似,但是眼神却是一般无二的。“与?”骆修文轻唤。
那女子笑着摇头:“程与竹不是昨天晚上就走了?”
“什么意思?”骆修文惊问。难道这个女人并不是与假扮的?可是,除了与之外,还有谁能在不引起自己警觉的情况下靠近自己?若她不是与,为什么在她进来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觉察?
那女子轻笑:“忘了我跟你提的条件了么?骆,陪我演一场大戏吧。这次出去,我扮你娘子。”
“可……你不该假扮女人啊。”骆修文支吾。
“不会怎样的,反正,又不是没有扮过。夫妻出游,总是要男女才不会那么引人注意吧?再者,”她提起裙摆,在房里轻巧的一个旋转,“你扮女人,可会比我更像么?连我去买女装你都那么大反应,我早知道要你扮女人的话你一定不肯。既不肯,更不像,那这种事情不如就由我来。”
骆修文原本想说什么,却在视线掠过她颈间的时候一愣,改口问道:“你,真的是与?”
顺着他的视线,那女子抚上自己的脖颈,笑:“骆,你觉得我不是?”
骆修文的目光又落到她的胸前:“你是女人。”
“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难道不是你最清楚?”她一个滑步贴到骆修文身边去,笑道,“就算那个时侯你已经神志不清,我却是再清醒不过。芙蓉帐暖留春住,锦衾绣枕济相思。难道就因为这里没有什么锦衾绣枕,也没有什么芙蓉帐,骆你就忘记了?”她的笑容三分真,三分假,三分暧昧,另带了一分的调笑和狡黠,直逼得骆修文猛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跟你开玩笑的。”她瞬间端正了脸色,又说道,“我们也该上路了。”于是提了包袱,系了钱袋,负了纸伞,软剑佩在腰间,她挽起骆修文的左手:“我们走吧。”
于是,就有了林洪看到的那一幕。
“你说,我们这次出去,要用谁的身份做掩饰比较好?骆,如果你没有意见,便用墨五,如何?”程与竹与骆修文并行,问道。
墨五。骆修文听到这两个字,便不由想到自己的三叔,进而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些事。而想到那些事情,他便犹豫了。
“没关系。”察觉到他的犹豫,程与竹纵容的笑了笑,“那就由我来吧。”她在自己的坐骑上加了一鞭,跑到骆修文的前方去,“我就是天罗教慕家的二小姐,慕紫陌!骆,我便唤你红尘,可好?”
骆修文催马赶到她的身侧,点头扬声道:“好!”
“骆,在之后的行程里面,我们会怎样?就算天罗教这一路子归可能会压下来,可是,墨家会放过我么?昊帝、朝廷会放过我么?”程与竹一面策马奔驰,一面想着。“看来,还是要这样。”
“骆,你说,如果子归知道了那慕家的二小姐慕紫陌其实是我的话,会怎样?”中途休息的时候,程与竹斜斜倚在马鞍上,懒懒问道。
骆修文摇摇头:“我想不出。但是……应该会很生气吧?”
“谁让你不肯用你的名头呢?呵呵,自然只有用我的了。反正也不算全是骗他,认了他那个义兄,论起来我也该算是慕家的小姐吧?至于排行在几么……呵呵,那可就不知道了。”程与竹轻笑,“其实,用不着引他过来,只要让和天罗教中那个真正的慕家二小姐有关系的人注意到,也就够了;能吸引到真正的‘慕紫陌’的话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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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司徒有话说:
好吧,昨天承诺今天要更新的字数已经全部完成了。
明天的更新量么……现在不好说,咱尽量能保持今天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