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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程(三)

赶了一天的路,在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江城,寻了一个客栈投宿。

虽然程与竹表面上依旧是神采飞扬,可骆修文却从她的眼神中知道,她累了。近来琐事太多,何况她内伤之后根本就没有好好调养,如果说不累,纯粹是编来骗他,来安他的心的。

于是在客栈里,问明了两人的房间在哪里之后,骆修文是直接抱着程与竹上了楼的。刚到了房中,他便将她放到床上,说道:“调息一下吧,我在外面替你守着。”他的脸上带了些可疑的微红,神色间也很慌乱。

程与竹知道他是由于不习惯自己的女装扮相而窘迫,于是笑了笑,也不再打趣他,只盘膝在床上坐了,径自闭目调息。

只是两人对外既然假称夫妻,夜间自然是要同房而居,同床而眠的。看了看程与竹的女子装束,骆修文本有些局促,想要多要一床被褥打一个地铺来睡,却被程与竹一句话堵了回去。程与竹说的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在胜京的时候难道不是天天如此?”这一句话一出口,骆修文彻底无言以对。任他再不愿承认,他和与在胜京几乎夜夜同寝也是不争的事实。

刚刚睡到半夜,骆修文便被一阵箫声惊醒了。转头去看,程与竹已经不在他身边,窗户敞开着,清风从外面带来清爽的、专属于静夜的气息。那箫音悠扬婉转,直让他忍不住想要相和,只可惜,他的手中没有乐器。

越窗而出,纵身上房,却见月光中星空下,房顶上那一个白衣女子屈膝而坐,脚边一个托盘,盘中一个酒壶,一个小小的酒盅;玉手中一管紫竹箫,却不是程与竹是哪个?

见他也上了房顶,程与竹箫音未停,只是目光一转,示意他坐到自己身畔。

一曲终了,程与竹将下颚搁上自己的膝盖,手轻轻抚摩着箫管,却对着骆修文微笑了:“如何?”

“夜深风凉,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骆修文没有回答,只是从她手中拿过那管箫,站起身来,微微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适才的曲调,然后将那箫凑到唇边吹奏——虽有着显而易见的生疏,正是适才的曲调。

“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乱了分寸的心动怎么只有这首歌会让你轻声和醉清风梦境的虚有琴声一曲相送还有没有情浓风花雪月颜容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乱了分寸的心动蝴蝶去向无影踪举杯消愁意正浓无人宠是我想得太多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最后还有一盏烛火燃尽我曲终人散谁无过错我看破”

在骆修文吹奏起这首曲子时,程与竹坐在屋顶,双手抱膝,直起了腰脊,却和着那并非很熟练的箫音,轻声的唱了起来。

又到了曲终时分,骆修文吹完最后一个音,收起竹箫后递过去:“这是什么曲子?与,这不像你能做的出来的。”虽然知道与在音律上的造诣匪浅,可是,这般的缠绵悱恻,又如何像月影轩中那个潇洒风流的大胤第一乐师,月影箫遥?

“确实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女人。”程与竹没有接过自己的箫,却叹了一口气,“我好像并不认识她,却又似乎和她很熟悉很亲近。刚刚在房里的时候,我梦见她在子夜的时候坐在一株紫藤萝下面弹琴,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就是这般调子,这般词曲。睁开眼的时候,见了这同样的夜色,便忍不住出来吹奏了她的曲子,接着你便来了。”说完,她垂下眼,只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她是谁呢?”

夜风微凉,吹动她的纱衣。她瑟缩一下,收回双手,将自己抱的紧了些。

骆修文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坐回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骆。”静静坐了片刻,程与竹转头看着他,“你在乐律上的天赋也很不错呢。我们回去吧,我教你一首曲子。”

这般夜色清风,明月星空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仿佛,有什么,正在悄悄地改变。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推动了宿命的轮盘,将一切带向另外的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

驻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却说江城里面有不少歌舞乐坊,最大最有名的那一个,叫做花满楼。花满楼里没有老板,只有一位三十岁许的老板娘,泠玉,人称玉娘。

一大早,花满楼便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男一女。那女子以秋香色的轻纱覆面,穿了月牙儿白的衫裙,身畔跟了一位身着石青色长衫的俊秀男子。她款款站在半掩的门前,轻轻叩打门环。不多时,有杂役来应门,将他们让了进去。

“现下还不得到开门迎客的时辰,不知两位来此是何用意?可是有什么指教么?”在一间简单的客厅里,泠玉简单而客气的招呼了他们。

“指教不敢当,”那女子笑道,“却是我们冒昧了。小妹和夫君背井离乡,原指望上京投亲,却不想刚刚到了江城,昨夜住店的时候身上的盘缠便被人偷了个精光。小妹两人身无分文,无法继续前行。适才见了外面的招牌,才临时起意在楼里栖身几日,也赚些银两以充盘费。”

泠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人:女子覆面的轻纱上有着淡淡的尘迹,而那男子虽然面容清隽,也带了些疲惫的神色;至于那男子手中的行囊,也只是扁扁的,似乎除了两件换洗的衣服,真的没有什么了。

虽然不是不同情,泠玉却是一个商人,更是花满楼的老板娘,怎么可能只凭着同情和那女子的三言两语便留下他们?“妹妹如何以为这花满楼会收留两位呢?”她不动声色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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